原是细雨霏霏,将这院子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迷蒙缭绕。可风云孰能料准,就在初回对决短暂地停息时,那雨却似想要给这业已开场的擂台增添些势气,轰地于天际炸开几朵响雷,将那贮水的盒子重新掀翻,骤然复又大雨淋漓。
方才一局,宋消先下手占尽上风,但此时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佛定般地立在原地,一蓑风雨任平生。只是那双眼睛,似是因雨水汩汩溅入,此刻显得殷红不堪,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半躺于地上的人。
屋檐下那时,聚集了三两弟子,簌簌搓着手望着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却无一人敢上前说劝,又觉如此干站着不像回事,只得在阶上左右踱步。
只是苦了那姑娘,天杀的碰见他们一时起兴的少主。
稍稍缓释片刻,高逐晓以手肘撑地,缓缓地坐起身来,而后借着那只未被扫踢的那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旁侧,有些吃力地弯下腰来,拾起方才被她跌倒而甩飞出去的那柄剑。
“再来!”她声音有些嘶哑,却依旧沉沉有力,直朗朗穿过这厚重的雨帘,抵至那人身前。
高逐晓是剑隐世家在此世代唯一的传人,身上亦继承了其灵通贯达的特质。若说见招拆招乃考验江湖子弟所见、所识之深渊广博,可见招学招却得看个人悟性,而若是能够以此为基举一反三,那便可称得武林少见之奇才。
自小时起,爹爹便对她要求甚严,因而纵是其后习练于即皋门,她自身的剑术并无有多少精进,可却仍能够对各门路数过目不忘,甚而现学现卖。
当下里,因着方才不防宋消避实就虚,脚上伤痛不便迅移,又忆起他前后两次于空中持剑回旋之势,便亦比葫芦画瓢,足尖轻点腾于空中,而后以气打力,周身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以剑为心,直向宋消刺去。
见状,宋消缓缓抬起手中的金错刀,身下扎稳步子,单脚后撤,而后在她攻势靠近的一瞬猛然向后倒去,却又是此前在那驿舍中所使“倒扶金钩”,借着雨水湿润而自她身下滑跪而出,同时刀尖翻转出数朵刀花,待她想要再调转回头刺来时,已发觉剑势大乱,力不从心了。
脖颈蓦地传来一记冰凉,高逐晓便又知,此局复然落败。
只听身后,宋消字字有声道:“江湖常言‘刀剑无眼’,可殊不知,持刀持剑之人的心,就是这冷刃的眼睛。”他微微顿了,而后将那把金错刀收于鞘中,重又站起身来。
“心太磊落,固然能够看清别人,却也叫人更易看清你。”
雨幕重帘,高逐晓并未回过头去,可却又觉得,她仿佛比之先前,看他更清了些。
说完这句,宋消便自那昏昏沉沉的暴雨中逐渐消失,高逐晓亦以剑尖撑地,缓缓站起身来。此时,水烟已持了一把素伞自屋中急匆匆赶至,将臂肘上搭着的那件鹅绒缀领披风伸开覆在她已叫雨水浸透的身上,又将伞面朝她那侧微微倾斜些许,扶她进屋去了。
高逐晓有些愣愣地坐在床畔,恍如失了魂一般地盯着手上那把剑,很快地,地面上便聚集了一大滩的水渍。
水烟本要出门去,帮她熬碗姜汤祛祛寒气,可这头叫了数声,也没见她回应,想是方才少主出手太过,将她惊着了。如此思忖着,她便往床边踱去,轻轻地晃了晃高逐晓的肩头,这才好似将她摇醒过来。
“姑娘……少主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今日还是我不好,我该拦住你的……”水烟两手白皙的指尖在身前不断绞拧着,语气里颇有些歉意。
高逐晓抬起头来,用那只仍旧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而后微微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原是我连累的你。你不用担心,我现下已不再生气了……天色不早,你快去歇息吧。”
“嗯,我去给姑娘熬完姜汤。”还未等高逐晓婉拒,水烟便自她手下挣脱,拾了靠立在门枢处的那把伞,又灵巧地钻进了黑沉沉的夜雨中。
高逐晓说的是实话,经了这番雨中较量,她的怒气逐渐消弭无踪,而代之盘亘心头的,是两个不知是否为错觉的感觉。
这其一,便是手上仍持握着的长剑。江湖之中,上至三大门派,下至星罗小教,均知晓一个道理:剑离侠者死,刀脱客者废。也即这些冷器,非是遇到合适的持主,而不能尽展其锋利。就如同削履以适足,刀剑也需依照持者个人资质、持握习惯、身形胖瘦来量身定制,方可不算废材。
可当下之疑惑便在于此。她自认从未与尧天阁有何牵连,便更无须谈何以为其相体,而锻出这么一把剑气不凡的兵刃来。方才与宋消对峙失利,已知他武道颇为深厚,而自己却能够见招学招抵挡一二,此剑功不可没。
其二,在习招的过程中,她总觉这套刀法非同寻常,以远攻逼近战,分明是剑法路数,却同样叫他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天然。
另不知宋消此前是否也同即皋门下弟子有过交集,招式虽不尽然相同,可其中却总似有即皋门心法之影,只是武学浩瀚,她既都能在打斗中踅摸一二,宋消只会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