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宸殿,风临的脚步愈来愈轻快,天还是方才的天,云还是方才的云,可看着却比方才好看得多。她一路飞快地赶到南皇城,直奔栖梧宫而去。
两步跳进宫门,风临走得比通传的内侍还快,一进门也不等人传告,便道:“父亲!”
皇夫正倚在美人榻上养神,见是女儿来了,又惊又喜,道:“我在这里。”
风临飞快走来,蹲在皇夫身边语调轻快道:“父亲在休息么?”
皇夫笑道:“嗯。你怎突然来了?叫我好意外,你看看,我都没准备吃的……嗯?你心情好像不错,是有什么好事么?”
风临道:“父亲好厉害,一眼便瞧出来了。”说罢她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故作平静道:“来是想告诉父亲一件事——陛下方才为我与徽仪赐婚了。”
“当真?”皇夫惊讶道,“已下旨了么?”
风临憋笑道:“是的。”
皇夫低下头,道:“这是好事,我原以为她不会准……”
风临道:“我也很意外,但陛下还是准了。”
她低下头,手不觉握紧腰侧的刀,迟缓道:“也许……陛下心里还是有点在意我的……”
“嗯……”皇夫看着她勉强一笑,随即想到了什么,笑意又真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从前我便看出你对徽仪那孩子有真心,如今陛下既然愿意成全,也不枉你们互相惦念这么多年。”
说着皇夫从榻上起身,转去内殿寻什么。不多时他拿着一个盒子出来,放到风临手中,说:“女儿订了婚,我做父亲的也要表表心意。这里是我旧年凤冠上的东珠,难得形色都是上佳,且将它随栖梧宫的礼一并送与丞相府,充作定盟之物吧。”
风临打开一瞧,见盒中果然躺着枚硕大的圆润珍珠,色泽光润,溢彩流华。她合上盒子,道:“父亲,谢谢……”
皇夫笑道:“谢什么。你婚事用物我早几年就备好了,一应金银礼器、瓷器、玉器都攒了不知多少箱,总算能派上用场了。等晚上我叫文雁理好礼单,明日一并给你送去。是明日宣旨么?”
风临道:“是。”
皇夫道:“有些急了,不过只是宣旨,倒还可以应付。陛下有说何时行定盟宴么?”
“并未,只是下了旨。”
“那也不急。”
皇夫笑着抬手摸了摸风临的头,道:“你长得这么高,已是大孩子了。可在我心里,总觉得你还是那小小的一只。”
风临乖乖地站在那,轻轻笑说:“在父亲这里,我当然是小孩子。”
皇夫看着她,忽然道:“随我出来一下。”
风临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跟着他走到庭中。
皇夫道:“你已经十七了,还没有取字。这本该是你及笄之时取的,可你及笄时远在北疆,书信不通,生生耽误到了现在。我一直念着此事,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与你,眼下你订婚了,不好再拖了。”
风临没有想到他说这个,心中不禁酸涩。及笄取字,这个在华京颇受重视的习俗,早已被她遗忘在了北疆寒冷的霜雪里。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经皇夫一说,她才想起,及笄是一件重要的事。京中的女儿在及笄这年都要大摆宴席,庆贺成年。武朝的女孩都是十五岁办及笄礼的,十五岁……自己十五岁那年在做什么?可办了什么庆贺么?
风临细细想着,苦笑了一声。十五岁那年,自己正在北疆挣扎求生。
血海厮杀是她的及笄礼。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皇夫,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如春日的阳光,一点点驱散自己心中涌上的乌云。她在心里对自己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皇夫道:“对你的字,我想了两年多,拟了近百个,最终择定了两个字。”
风临问:“哪两个?”
“云逸。”
风临一愣,重复了一遍:“云逸……”
“凌空之云,超脱之逸。”
皇夫仰头看向天空,道:“我在深宫之中,唯一所见自由之物,便是这四方天空中的云。它们肆意舒展于苍穹之中,随风起舞,无拘无束。流云似雪,飘逸安恬。
我希望我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如天空中自由的云般,摆脱拘束,逃离囚笼,肆意畅快地驰骋在天地之间。做一朵飘逸洒脱的云。”
随着皇夫的话音,风临仰头,看到天空之下雪白的云朵。在碧蓝的天幕下,它们如一朵朵自由盛放的花,随着风摆动。
是的,皇宫不能拘束它,刀戈不能阻截它,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它。山谷,河流,繁华的闹市,静谧的深林……天大地大,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璀璨的阳光照在白云身上,折射出雪白的光,刺得风临眼睛微痛。可她却不肯挪开眼,定定地望着那发光的云彩。
做一朵飘逸洒脱的云么……
这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