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有时候,她只是想默默把苹果一次吃完,不要等它被冰冻结冰,不要等它氧化发黄,就趁它仍清脆可口,吃进嘴里还能尝到那一份来之不易的香甜。
只有这一个愿望也不行吗?在妹妹生日这天,她必须要承担起两个人的家务,端茶倒水,上菜洗碗,在冰水的冲刷下,她的双手冻得肿胀发紫,依旧得不到片刻的停歇。
她坐在角落里享受快乐的时光频繁被打断,强烈的委屈刺激着她的大脑,嘈杂的人声引诱着她点一把火烧尽这里的一切,丫丫、丫丫……父母和妹妹的呼唤用力挤压她的心脏,惊蛰终于受不了了,她抱起苹果疯狂地冲出家门,试图甩开身后一惊一乍的人群,逃去一个不会再被打扰的无人之地。
惊蛰大步向前奔跑,像受到追杀时的溃逃,她跌倒在地,寒霜之下的冻土把她漂亮的面皮磨蹭出血,她狠狠地咬下一口苹果,扬起坠落的马尾辫拍打着她的脖颈和后背,直到她在一个电线杆旁停下来,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口中的果肉。
不远处,一个身穿蓝灰色羽绒服的小鬼头正在捏雪球,他个子不高,雪球几乎大过他的脑袋,惊蛰一边咬苹果,一边观察他缓慢耐心的动作。
她天性好奇,同他分享苹果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雪球不用来堆雪人还能够干什么。只可惜小孩子的忘性很大,那天过后她除了苹果、雪天、小男孩以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也不知道,她转身背离他朝家走去时,男孩手里的雪球摔落在斑驳的铁皮井盖上面,溃散的雪块四溅,僵硬的老鼠尸体碰断了长尾,小男孩用脚尖踢了踢鼠尸,把它推进路边清扫后的脏雪堆中。
惊蛰三岁时变成了丫丫,丫丫却是在十四岁时才找回惊蛰。原家父母抱着女儿喜极而泣,原母摸着她耳朵后面的胎记高声呼喊:我的惊蛰!
丫丫回头去看养父母,他们佯装高兴的神色下还有波动的恐惧和胆怯心虚,原母扭回她的脸,呜咽道:妈妈十月怀胎,在惊蛰那天生下你,给你取名叫原惊蛰,盼你一生四季如春。可是……
妹妹在身后喊:丫丫!
丫丫下意识想回头,原母却紧紧抱着她的脸,眼里盛满了泪水,她说:孩子,你是惊蛰。
惊蛰?小姑娘迟疑,有些跳脱地问了一个问题:惊蛰没有妹妹吗?
惊蛰没有妹妹。原母亲她的脸,伸手朝背后招了招,叫来一个清俊不凡的少年,她拉着儿子的手站到女儿面前,温声介绍:惊蛰只有哥哥,会永远保护惊蛰的哥哥。
我叫原归程,少年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清香,他站在那里,就像有一阵怡人的微风拂过,整洁的衣衫,挺拔的身姿,惊蛰视线落在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上,感受到他干燥温暖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他说:你要叫我哥哥,知道吗?
原归程。世界上最好看,最可靠,最值得别人倾慕的人。
从此,孙奇夫妻的女儿丫丫消失于天地间,她亦步亦趋跟在归程身后,一点一点站上了原就属于惊蛰的位置。
原家一家都是好人,原父原母常年做慈善,在外声名如鹤,别人一提起原家都知道他们是很体面的人。不论孙奇夫妇是好心收养了原惊蛰,还是花钱买下了原惊蛰,原家为了报答他们对女儿的抚育之恩,临行前馈赠了他们很大一笔钱,足够这家人往后二十年日子过得好一些。
至少让孩子能安心念书。原家母亲是这么说的,她站在车前看了一眼在老房子门口窥探生人的丫丫妹妹,唇角勾起一个端庄的笑容,方巾擦了擦手,又道:再不济给孩子添置几件衣服吧。
那么多钱,哪是几件衣服就能花的完的。孙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嗫嚅了半天,一不留神在原母面前平摊开自己的怯弱和低微。
但他们还是把钱收下了,车子开动之前,孙奇跟着滚动的轮胎多走了几步,看着车窗里的惊蛰喊:丫丫,以后想我们了随时回来。
原母扭头去看惊蛰,这孩子很瘦,一看就是常年没能吃饱饭,离开了养育自己多年的亲人,眼里沉静得像没有月亮的夜晚,她坐在车里默不作声,看不见太多的不舍,于是原母关上了车窗,知道女儿永远不会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