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闹闹哄哄,伙计把竹帘全卷起来,四下往来的风游动着,带走了闷热。
涌进来的一拨人在隔壁桌落座,那公子倏地把扇一合,握在掌心,袖中骨碌碌地滚出几颗石头:“近来闻商道多了不少新东西,挤都挤不进去。”
每个近海城池都有闻商道,顾名思义是几条长街,两侧都是商铺。
码头卸下来的货,撇开那些早早有人定下的,其余的都得先在闻商道挂个牌子叫卖,最时兴最走俏的货色都是从闻商道出来的。
桌上四五人围着脑袋,把那几颗蓝珠子拨来看去:“好成色,不拘是做簪钗,还是臂钏,送进各城锦楼花苑里,必定抢手。”
“猜是哪儿来的?”那公子把扇子往掌心一拍,不等人问,自己先忍不住说了,“闻商道近来添了块帆幌,黢黑色,压银蛟纹,往那儿一支,周旁三个铺子连夜走人,谁也没敢往旁边凑,城里的紧俏货,都出自那里。”
“啊!”
那公子摇头晃脑,接着说:“一连七日,那块帆幌寅时挂,卯时摘,一刻也不多留,硬生生地打出了名声。伏虞城里新近多出来的人,谁是为程记那几条大船来的呢?全是冲着那块帆幌来的。”
“嚯!”
那公子还等着恭维奉承,谁料其中一人就说:“黑底银蛟纹,那是,是海寇啊……莫不是要打仗了?”
祁国人耳听旁说海寇的故事长大。
赤海与乌溟海的交界线上有座小岛,呈钥匙状,祁国曾南下行商的老人们曾说,从那座小岛一过,整个天地便如同钥匙拧动,霎时变色,从宁谧安详的海域,堕入了狂风巨浪的裹挟里。
除开天生地予的环境,乌溟海确实是个与祁国截然不同的地界儿。
狂放,骁悍,叱咤动荡。
海上盘桓着实力强劲的海寇,让所有往来的船只臣服叩首,甚至频繁北上,骚/扰祁国南岸。
后来,祁国多年明令禁止往南行船,禁令和传说在时间的加持下,把那块海域渲染得犹如魔境。
“糊涂虫!”年轻公子不以为意,冷哼道,“海令既开,便是南北有了盟约。海寇手上把着航道,之后祁国南北往来的商船全得仰仗他们。乌溟海诸国早都奉其枭首为座上宾,国师大祭司什么的,尊名不要钱地往他脑袋上扣,你等就在这畏手畏脚,坐看旁人起高楼吧!”
“……”同行之人瑟缩着脖子,“是了,前几年还听闻海寇窝里内斗,杀出了一个新王。”
“欸,我晓得,”左旁桌的人听闻,凑过去说,“海寇么,枭首不都是养蛊一样厮杀出来的么。那次斗得尤其狠,杀出了个混世魔王,屠戮全境,旧王旧部杀得精光,黑蛟旗就插在旧王的头骨上,不是个好相与的,还听闻前几年为着搜罗什么美人,疯起来是一座岛一座岛地沉啊。”
“即便好相与,你是要招他做婿啊,还是要给他当小舅子啊?做生意来的,又不是结亲家,”年轻公子重新摇扇,颇为不屑,“我家不仰赖程记,自就有船南行,只要那海上王手头松些劲儿,卸半船货给他做孝敬我也出得,只要船行得顺当,南北一趟回来,就能连本带利赚得手软!”
旁桌人越说越混乱,几桌并在一起,吵得昏天黑地。
一半人跃跃欲试,一半人驻足观望。
龙可羡回眸,阿勒正慢条斯理把目光从她面上挪开,表情有点儿淡。
两人离开食肆,沿着街旁慢走。
龙可羡抱着匣子。
精巧的榫卯机窍在刀刃跟前不值一提,她方才左思右想打不开木匣,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削掉了匣子顶部,露出圆乎乎的奶块儿。
此时正一口一个地往嘴里丢着吃。
真是万事不挂心的小白眼狼。还是个眼里心里全没他的小白眼狼。
阿勒跟在身旁,悠哉地踱步,眼风时不时往龙可羡那儿飘。
他病好了,懒筋没正,眉眼的锐和身段的挺都变得更加招人,杵在那儿,自成一道景,偏偏浑身懒筋,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要是脾气上来,那眼角微微折起,就能轻易地把人看怯了。
如此看哭了四五个小孩儿,阿勒往青石阶上一站:“走不动道儿了。”
龙可羡用舌尖把奶块儿推到左颊,再把匣子往阿勒怀里一搁,空出来的双手向两侧张开,二话不说朝阿勒抱过去。
换了旁人定要被她抱个正着,但阿勒眼皮陡地一跳,警惕地往后撤了半步。
这哪儿是抱人,这是要扛人的架势!
阿勒小时候就吃过这亏!
那时他贪凉,夜里发热,烧得滚烫,哼哼唧唧地在床上喊人,把龙可羡吓得不轻,这姑娘连着薄褥,把他浑身一裹,扛起就往外跑!颠得他头昏眼花,边颠边呕酸水,腿撇得跟棉花似的。
连着三日,阿勒都没有跟龙可羡讲过半句话。没脸!
“?”龙可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