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1 / 3)

阿勒弯身看着水洼。

天是响晴天,粼粼碎光晃人眼,水面上映出一张稍显稚气的脸,十岁挂点零头的模样,穿一身体面的曳金织锦小袍子,顶着头乱糟糟的卷毛,眉眼间都是当龄的皮劲儿。

他直起身,手里抛着几颗嫩青的果子:“你真不吃?不吃我就拿走了。”

水洼边上还蹲着个稍小些的女孩儿,像是不想把裙摆搞湿,离得远一些,拿着根树枝把水洼拨得千鳞万片。她不理会阿勒,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四月的果子比蜜甜,一口下去,鲜味儿全在汁水里了!”阿勒没死心,拐个弯又凑到她跟前,言之凿凿,边拿袖摆把果子擦得干干净净。

女孩儿握树枝的手紧了又松,将信将疑。

“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啊。”阿勒哼声,故作姿态地要把果子收回来时,眼前咻地探来只手,紧跟着手心一空,他心里乐得有十只八只猴子捶胸大笑,但面上装得一派正经,眼波儿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女孩儿把树枝丢了,嗅了嗅果子,有些犹豫,慢慢地张嘴咬了一口。

果子表皮被擦得就剩薄薄一层,牙一划就破了,汁水往外冒,将将渗入齿缝里,就将她酸得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张开嘴,却露出了两排缺三漏四的珍珠糯米牙。

“哈哈哈哈!”阿勒抱着肚子,笑得简直要打滚,“没牙喽,没牙喽,缺牙的姑娘嘴漏风……”

这小子皮死了,边笑边挨过去,捏住她的面颊想要看得仔细些。

她被捏得抬头,日光擦过阿勒的脖颈,落在她半边面颊上,方才显出一张水润乖巧的脸,她吃痛,目光渐渐凶起来。

阿勒话没说完,便陡然忘了如何往下接,只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哈哈大笑,而后松了手,装模作样地咳一声,摆出兄长的谱来:“没有牙也不要紧,听说街巷尾卖鱼的婆婆日日吃豆腐,块把豆腐嘛,家里还是能养得起你。你别这样看我,好好,不吃豆腐,别瞪我了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缺牙又没……”

话没讲完,眼前陡然一黑,女孩儿一把将剩的果子一股脑塞进了他嘴里。

酸涩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浸得牙根瞬间就软了,阿勒猝不及防,脸蛋皱成朵花,赶忙低了头嘶声往外吐,正在这时,底下又窜来只白生生的手,果子还没吐干净,脸上又一湿。

原来女孩儿往水洼里摸了把湿泥,糊了他一脸。

阿勒气得要命,双手挥舞着抹掉湿泥,却越抹越开,堵得他不敢开口,酸味儿和泥腥味儿直往鼻腔里窜,耳边却不住地传来朗朗的笑声。

他艰难地睁眼,看见女孩儿有样学样,弯着腰抱着肚子,笑得不见牙也不见眼。

高处风来,尘土夹着细草漫天飞扬,吹得两人齐齐捂眼,身旁有人经过,挑担卖香的行人匆匆踩碎了水面。

***

阿勒拍拍衣裳站起来,手脚陡然长了一截,脸上干干净净,头发也随意地捆在了脑后。

十六岁的少年迅速抽条,骨量带给他俊挺的身段,小时候那股雌雄莫辨的漂亮劲儿逐渐锐化,眉眼挂着点不羁,糙了些,野了些,轻狂了些,眼里逐渐搁不下王权礼法与陈规腐矩。

他身上有昨夜远海的风雨,站在院子中庭,是在等人。

不多时,廊角拐出来个白色人影,她背着一把漆黑长剑,像是嫌廊下的竹枝碍事,伸手拨了拨,拣着漏光的地方踢踢踏踏地走进来,直到人影铺到脚下,才怔愣着抬头,像是不敢认人。

“认不得了?”阿勒故作老成地翻出一只盒子,不自然地解释道,“不过是迟了两日归家,去了趟雷遁海,回来撞上诸国走票,为避风浪抄了我的航道,这就耽搁了两日,不过回程收的珠子不错,拿去串着玩儿。”

她听前半句话时就已呆了呆,甚么盒子珠子的一个也没入耳,颠三倒四地说了句话,连阿勒都没听明白,她小时候笨齿拙舌,近年已经流利许多,呛人赌气是一把好手,却也会在着急的时候舌头打几个结。

阿勒站立不动,任由她左左右右地把他打量一遍,连袖子都翻上去检查手臂。

“没伤没病,诸事顺利。”阿勒垂眸,眼神在她肩身上落了一霎,少女的身子初显变化,肩臂有刀剑淬炼出来的柔韧线条,胸前也已软软地鼓了起来,那弧度美好……

阿勒脊背嗖地发凉,眼神移开,不敢再看,喉咙口发紧,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摸得我好痒。”

她对此毫无察觉,放心地收回手,拿眼偷觑阿勒,见他眼神落在远处,便飞快地捞起阿勒的袖摆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蹭!再蹭,蹭我一脑门汗!”

阿勒痒劲一退,想起件事儿,眼神又坏起来,把人拎边上站好,佯怒道,“先说这两月用船干什么了?近来不太平,我留条战船在南港是作后手,你倒出息得很,日日赶着人出海,哪里打得凶你往哪里去。”

没料到阿勒提这茬,她的脊背霎时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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