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膏剩馥(1 / 4)

杨老爷子彻底怒了。

当年逆子执意离家上山,这些年对他的家书更是置若罔闻,回信都鲜少一见。今次借着家中小辈成亲之事给他去书,原本也没抱什么他能回来的希望,就是写习惯了而已。结果——结果这逆子好不容易肯回家一趟,就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

婚姻大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个大字。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杨烈去哪儿弄了个少奶奶——还敢不打招呼就带回来?

这不是打他这个当爹的的脸?

——叫你回来参加表哥的婚礼,没叫你自己成亲啊!

反了!

真是反了!

桌子拍得震天响,一家子登时闹得沸反盈天。劝的劝,取家法的取家法,凑热闹的凑热闹。

太太喝茶。既然能让孩子在山上待着,唐门的底她自然知道一些,练家子出身,杨烈在他爹手底下吃不了亏。

姨太太笑嘻嘻。小杨烈果然非同一般,所谓——一鸣惊人啊。

小少爷给他爹鞍前马后。他压根儿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个哥哥,无所谓喜欢讨厌。只是难得在家也能看出好戏,他跑的比谁都快。

杨烈走进来,和小少爷模糊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逐渐重叠变得清晰。

清俊、冷漠,淡极,却又浓烈至极。

一眼压过来,他凑热闹的心就凉透了。

杨烈又扫了一眼出离愤怒的他爹,淡淡道:“爹,我回来了——这是想教训谁?”

盛怒之下杨老爷子还不至于怵自己亲儿子,只是还没开口,众人先看见一双银红色的眼睛从杨烈身后望了过来。

冷而艳丽,看向杨烈时又暖融融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人被杨烈挡在身后,与喧嚣的一家划清界限一般,身前身后泾渭分明。

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姨太太“哟”了一声,嘟囔道:“好乖的女娃——”

好乖,就是说她好漂亮。

这倒不足为奇,只是……

像。

太像了。

姨太太不动声色地看向主位上坐着的太太,微眯着眼睛,笑意更深。她看回杨老爷子,见他脸上的怒意大有松退的意思。

意外的合眼缘。

这样的少奶奶,似乎——似乎还真称得上是称心如意。

杨老爷子顿了顿,咳了一声。为了不尴尬,硬生生赶在怒意散尽之前给了小少爷一脚,道:“孽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先生今日同我很是说了一些话,当着众人我不细说,你自己有数,慢慢掂量吧!”

小少爷:?

——爹?

杨老爷子装作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杨烈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立规矩,趁早收拾收拾休息去。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少在这碍眼!”

杨烈:“……”

言九拉着杨烈的衣袖摇了摇,小声对他道:“好热闹喔,小九好喜欢~”

杨烈反问:“你什么不喜欢?”

她道:“都喜欢——最喜欢你。”

说着还冲他眨眨左眼。

杨烈:“……”

那边父子混战正酣,堂前追着打到堂后,无暇顾及说小话的二人。亲儿子挨揍也不是头一次,姨太太不甚在意,反而拉着言九问东问西的。

太太坐着,八风不动。杨烈更像母亲,眼神一般无二的冷淡疏离。他甫一落座,就听她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着重话:“从小我就知道你主意大,如今娶亲之事都敢自作主张,我看你的眼里真是没有我和老爷了。”

杨烈波澜不惊地回道:“不敢。表哥成亲,她想看看,就一起回来了。”

“你倒是好心。”太太冷笑一声。杨烈的性子不至于敢做不敢认,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即便如此,他这样的性子,肯带人回家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本还想借机叫他相看几家小姐,看来也不必了,是她白操心。

太太问:“她叫什么名字?”

杨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您叫她小九就是。”

大户人家院墙高、心气儿更高,或多或少都带点排外的毛病。

言九没这方面的烦恼。或许是她生来就招人喜欢,又或许是其他什么更微妙难言的联系作祟,一家上下对她的态度都热切得离奇。尤其是姨太太。她是个话很多的人,拉着言九一起打麻将时还要东问西问。问她多大了,又问她怎么会到山上去。

杨烈没上桌,只是坐在言九侧后面。像是给她看牌的模样,实际上从始至终都没说一个字。他虽然久不在家,但碍着他大少爷的身份,又且那张冷脸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凌厉起来,人人对他都有几分忌惮,并不敢放肆玩笑。姨太太本来燃着一支烟夹在指间,见他进来坐下后也自觉掐灭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越长大越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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