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汝阳王再怎么厉害,可大都百姓还要吃喝拉撒呢!要是那贩夫走卒能出的去,那他们也能出得了城。白鹤鸣虽然手头快没钱了,但只要不在大都这种高消费的大城市,那也是能支撑到回峨眉的。
想到回峨眉,白鹤鸣想起一事,开口道:“冬梅,正堂,你们对日后有何想法?我乃峨眉派弟子,在大都办完事后便回峨眉山。你们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干的事情,可告诉我,我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二人均道要跟着白鹤鸣,在得知峨眉派不收女弟子而马冬梅年龄又太大之后,二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这种失望中又透露出点“果然如此”的味道。
白鹤鸣此前已经设想过这种无奈,但当她真的看到那种被“抛弃”的神情出现在别人脸上时,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你们有什么梦想——嗯,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想从事的营生吗?”她尽量乐观地为他们设想未来的道路,“峨眉山下不少村子都有峨眉派庇佑,虽然比不上大都繁华,但也算得上安心。”
马冬梅没听过“梦想”这词,又听白鹤鸣提到“营生”,脸上流露出几分恍惚。而孙正堂低着头,双脚不安分地摇晃着——他的见识和他的头发一样短,长到现在能见到大部分“营生”,都是和皮肉生意有关。
两人俱是沉默了一阵。
白鹤鸣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何不食肉糜”了。要是她直接想好一些路,给他们来选择,会不会更好一些?她虽然每个月月钱不多,但如果真的要省钱的话,应该还是能省下来不少的——都怪她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牵挂,物欲又低,就从未想过储蓄这事。
“要不你们慢慢想,还是先——”她正欲开口打破这安静的饭局。
“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孙正堂忽然道。
白鹤鸣愣了下,下意识地重复道:“像我一样……”
像她这样的人……吗?
俞莲舟原本无意插手此事。他本觉得孙正堂天赋一般,本心也一般,听到他说出这话,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孙正堂以为白鹤鸣重复了一遍是觉得他自不量力,一下子脸色通红。但他还是像要确认什么一般对白鹤鸣说道:“我,我想成为,像白姑娘,不,白大侠一样的人。”
“我之前和娘,我们在凝香馆里的时候,我见了很多人,他们有钱就可以指使别人,所以我之前想成为一个有钱的人,这样娘就能不用被别人打骂,也不会骂我。但是白,白大侠你虽然没有钱,差点连给我看病的钱都不够,却还是要救我,和我身边这个讨厌的婆娘……”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发现,虽然你没有钱,但我还是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会努力学武功的,我什么苦都可以吃……”
白鹤鸣哑然。
听到有人想要成为自己,白鹤鸣的心中没有自豪,没有快乐,反而第一时间觉得惶恐不安。在这个世界游荡十余年,她自认为不过尔尔,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别人想要成为的人。
或许丁敏君和某些峨眉弟子会想成为她,但那是因为她在习武方面的天赋,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救孙正堂的时候,她其实犹豫了很久,下山历练的时候,她也会对一些尚可容忍的不公视而不见。每一次对这个时代的忍受,都让她觉得自己离现代社会越来越远,但若是真的举起剑来,杀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那些人的墓碑也将屹立在她回家的道路之中。她是进退两难,委曲求全罢了。
这样的她,真的有资格成为一个孩子的目标吗?
在白鹤鸣沉默的时候,马冬梅也想到了自己的答案。她道:“我时常害怕自己死了,但活着又觉得太苦,觉得自己活得太久。我虽然讨厌这孩子,但他还小,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还可以成为像姑娘你一样的人……我已经坏了身子,没法子想以后了。我想跟着姑娘回那峨眉山,看看大都之外的风景。”
面对这张面黄肌瘦,已经失了神采的脸,白鹤鸣同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当此时,俞莲舟忽然笑了,对孙正堂道:“要成为像白大侠那样的人,可不容易。”
该死,被人叫大侠真的好羞耻啊!
这种迷之羞耻感竟然成功地把白鹤鸣从刚刚那股子抑郁之中拉了出来。她忽然想到之前她叫俞岱岩也是叫大侠,不知道他被人第一次叫大侠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或许是足够好的回答。
“你说的对也不对。”白鹤鸣对俞莲舟道。随即,她又对孙正堂说:“我叫白鹤鸣。我记得早上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有和你说过我的名字。”
“想成为白大侠确实不容易,也或许这辈子你都成为不了白大侠。但想成为白鹤鸣却和你成为孙正堂一样简单。
——你只需要一直想着今日说过的话,你便是我了。”
你有我过去和现在有过的惶恐与不安,亦有我在乱世中不肯随波逐流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