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他醒过来,似乎是迫不及待的,但是又很茫然,他着急地睁开眼,只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他只是睁开眼,但被人发现了,还没等他自己有什么反应,就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他的眼前似乎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出现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女人一副惊骇的表情,他想伸手揉揉眼,眼睛闭上,又再睁开,见到的是红色的裙子,犹如鲜红的血液。
这是巴图康或者陈蛋蛋,不,什么都不是了,我们应该叫他转世灵童了,他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人。清醒之后,他感到嘴里苦得难受,想喝水,另外脑壳还有点发烧的样子,尤其是百会穴那边,热得很,而且头脑中还有好多阴影频频出现,像传说中的魔鬼。
只一会儿,他发现很多人来来往往,那些声音都很大,笑声、咒骂声,有人反复说的是消毒的事。他麻木地听他们说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些人是谁?
这是一处建筑工地,他躺在很大的水泥管里,像一个圆形的房间。可他的脑子在想着自己是从地狱那边爬出来的,某个黑暗空间。水泥管外,一个戴口罩、护目镜的白大褂正背着一个喷雾器到处消毒,他身边的那个人提着一袋子什么东西,同样的穿戴。他们走过的地方站着一个戴着绿色塑料帽的、有油漆味的人,那两个白大褂对着他点头哈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呢?尚不清楚,可能是有人抛弃了他,但更大可能性是他抛弃了别人,因为他的心里总有一个逃跑的意识。对,跑,赶紧跑。对,他好像上了一辆什么车,车上有很多蜜蜂箱子,嗡嗡叫的。对,他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上车的,以后,他就不清楚了,他好像在做梦,或者说梦游。他是从那里来的呢?孤儿院?不像,某府人家,不像,好像是一所黑屋子,还有红色。
之后,他从车上下来,那是养蜂人的车,那辆车停在一个市集,养蜂人把一桶桶蜂蜜搬下车来直接售卖,那可怜的夫妇俩可能没发现,蜂蜜少了些。他也没想到蜂蜜吃多了,最后嘴巴感觉不是甜的,是苦的。
本来他下车是想找点水喝喝,在街上一溜达,距离养蜂人有点远,竟然不想回去了。在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至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清楚,跟着感觉走吧。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以至于他连讨碗水喝都不敢,只是找了这么个水泥管,在里头睡觉,他还是觉得困,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尤其是心脏,好像心绞痛。
实际上是他在潜意识中刻意逃避。他的潜意识现在支配他的身体和行动,很多东西搅和在一起,他无法一下子重新认识新的自己,他现在还是个小屁孩,也就四岁的样子,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浆糊一团。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睡一觉后,他继续漫无目的行走。
这个城市的新建筑无处不在,交通拥挤,人很多,似乎每个人都很忙,他总是走在人多的那一侧。大眼睛,皮肤白皙,很可爱,穿着一件大人的白衬衣,跟裙子似的,更可爱。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可小男孩都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或者那个女人身边,让人们认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只有当身边的这个女人注意看他的时候,他才“脱离”她的身边,找下家,因此,一路上,人们都认为这是个有妈妈的孩子,而不是走失的孩子。有时候还偷偷溜上公交车,随着公交车走一程,他心脏不好,容易累。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一般靠边走。你在关心他吃饭的问题吗?吃饭问题好解决,只要他站在一个面善的女人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上的食物,那个女人一般会送给他一份。那么她会怀疑他是走失的孩子吗?不会,因为只要她问:“小帅哥,你妈妈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呢?”他就会指着看过来的随便哪个女人,笑着跟她招招手,一般,像他长得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很多女人都很喜欢,会跟他回应他的招手的。于是对面的女人会以为他是路边摊的这个女人的孩子,路边摊这个女人会以为对面的那个女人是男孩的妈妈。没错,就是这样,甚至两个女人都在抱怨说对面的女人心可真大,也不怕这么可爱的儿子被人抱走了。吃饭和搭车,还算容易,找旅店过夜可就让人操心了。这种事不那么好糊弄,旅店毕竟是很私人的场合,胡乱闯进去总是会被人发现的。所以,一到夜黑之后,他就开始找工地,他特喜欢那种水泥管。
这个城市还在大规模地搞房地产,因此,工地很多,走一走,他就能发现一个工地,只是那种巨大的水泥管就不那么好找了,有发现就赶紧跑过去,他对这样的地方很有亲切感。他这么小的人,很难引起大人的注意,尤其是他善于躲猫猫。比如趁着看门的保安在抽烟、与同伴聊天的这个空档,他绕着一堆堆建材,找到一个合适的水泥管或者楼梯口,钻了进去。他累了,一路走着,还搭车,累了,很容易睡着。
在一座水边公园边的一处工地上,他遇到了同样的落难的同伴,那是一只小流浪狗,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要不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它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