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刚刚获得奖赏的孩童一般。
他就像是怕沈知予反悔一般,硬要同沈知予拉钩:“说好了,你可不准反悔!”
沈知予自然不能跟喝醉了的人一般见识,只得按照楚澈的想法来。
酒馆虽然地处偏僻,但装潢明显是下了大功夫,亮堂堂的,烛光透过楚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薄薄的阴影。
他委屈道:“别人都叫我世子殿下······你可不能跟旁人一样,不然我会伤心的。”
能跟醉酒的人讲什么道理呢?沈知予只能连连应是,安抚楚澈。
过了一小会儿,楚澈伏在桌上,后背微微起伏,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这是已经睡着了?
而要把楚澈送到哪里,又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送回楚王府?世人皆知安定大长公主对楚澈娇宠非常,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是她贸然登门,要是被安定大长公主认为她是楚澈的至交好友,从此被盯上,甚至特殊关注可就不妙了。
送回世子府?一看便知楚澈性情纯挚,情绪外露,万万不是那等城府深沉之辈,也没法将府上整治成铁桶一块,保不齐就有高世达或者陛下的耳目。要是被谁告密了,反倒引起怀疑。
又不能将酒醉的楚澈随随便便扔在某个客栈里,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担待不起安定大长公主的滔天怒火。
看来,只能把他带回家了。
这时沈知予不由得开始庆幸,刚刚没在楚澈的杯子里加太多的酒,这人现在只是意识不清,还没到烂醉如泥、自己动都动不了的程度。
她自己买的那匹马十分便宜,甚至有些老迈,只能作她一个人代步之用,要载着他们两个人,恐怕是有些费劲。
沈知予将目光转向楚澈带来的那匹马。是凝霜。它通身雪白,双眼明亮。时不时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踏两下蹄子。楚澈将它照顾得很好,甚至比专门的养马人照顾得还要好,单单是看一眼,就知道楚澈在它身上花了多少心力。
感受到沈知予的靠近,凝霜却变得不安起来,似是有敌意。沈知予握着楚澈的手在它头顶抚摸了一会儿,凝霜才慢慢平静下来。
沈知予翻身上马,一把把楚澈拉了上来,一扬鞭,朝着她小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段紫影正坐在屋檐上看月亮。他在怀里揣着一大把核桃,轻轻一捏,核桃壳就瞬间粉碎,然而里面的核桃仁却完完整整,没有丝毫损伤。核桃壳已经攒了小小的一堆,如果有虫蛇侵入,段紫影还能用核桃壳当武器,飞花摘叶亦可伤人。
听到沈知予的敲门声,段紫影轻轻一跃而下,打开了门闩。
楚澈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沈知予身上,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沈知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紫影,帮我扶着他。扶到······”
她顿时卡了壳。她置办的这间宅子本就不大,一共只有三张床。她、映月、段紫影一人一张。虽说映月和段紫影名义上是她的下属,但是相处了这么久,早已是亲密的伙伴,夜已经深了,她并不想对这两人呼来喝去。
那怎么办?在房间里打地铺将就一晚上,也不是不行。
沈知予道:“把他扶到我床上去吧。”
段紫影身为死士,自然是照办。出来时,他却忍不住问:“他是谁?怎么能睡主人的床?”
沈知予轻描淡写道:“是我的友人。他喝醉了,暂且来我这里住一晚。”
段紫影一时间脑子里涌出来无数问题。
为什么主人要跟楚澈睡一张床?
主人不是女子吗?他们难道是······夫妻?
如果主人真的嫁人了,他会不会被赶走?
段紫影突然想起临走前,姜风遥耳提面命给他说的话:“紫影,你的武功心法,在所有人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你的年纪还小,心性还需要沉淀,做事要手脚勤快,万万不能过问主人的事情。你要永远记住自己死士的身份。”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他逾矩了。
他一生的价值不过是习武和保卫主人,沈知予不仅不打骂虐待他,甚至还对他那么好,他有什么资格问东问西?
沈知予浑身疲惫,并没有察觉到段紫影的低落,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早点去休息。
段紫影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主人和那个男子,晚上会做那种事情吗?段紫影自己耳力非凡,要是有什么响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着想着,不免设想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主人嫁为人妇,用着府上自己的护卫和小厮,并不再需要他。而那个男子又嫌弃他是一双不祥的紫瞳,要将他赶走。被主人抛弃的死士,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生命的意义,不容于世,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