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及地,日落西沉,全场仅剩她一人。
沈知予从三甲依次往前看,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姓名核对籍贯,看完三甲都没有她的名字,心便沉了半截。
她对自己才学绝无半分怀疑,锦心绣口不知胜过多少只会“之乎者也”的迂腐书生,但唯有一点不甚自信。
当世科举,不仅看文章水平,也看相貌仪表,尤以高大威猛为上。她身为女子本就在身高上不占优势,更是有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看起来更加纤细,跟同堂举子身形确实还有差距。
沈知予在心里默念:“不管是什么名次,只要有了这进士之名就能叩开官场的门,从此以后奖惩升降就全靠自己本事了。”
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却听得旁边人惊呼:“喻知是哪儿蹦出来的文曲星?名不见经传还能名列三甲?”
她抬头一望,果然白纸黑字写道“一甲第三名,喻知,长安人氏。”
她······成了探花郎了?
有人嘴碎嚼舌根道:“名次靠前的哪位不是文名远扬?就从来没听说过谁叫喻知。怕不是捐官买来的名次!”
旁人只当他嫉妒得红了眼:“您倒也去捐一个探花郎来?顺便帮大伙问问要几万两雪花银?”
那人无力反驳,只得羞愧遁逃了。
心中的喜悦如细石如湖,泛起一圈圈涟漪,很快恢复了平静。
“让开——让开——冲撞了贵人后果自负!”在权贵遍地的长安城还敢如此行事的人,唯有一人。
果然,前后各有三匹良驹开道,那人骑着的汗血宝马尤为神俊,神采飞扬,如果忽略他横冲直撞的事实,确实算的上是一位无数闺中少女怀春的翩翩佳公子。
来人正是楚王世子楚澈。轮身世,除了皇室,没人能大过他去——他阿娘是安定长公主,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跟圣上相依为命长大,年年内库都给她配了流水般的份例;他阿爷是楚王,当朝唯一的一字并肩王,虽早已赋闲在家,却有当年灭前朝时救驾的功劳,无人敢轻慢。
富贵温柔乡里,这灼灼燎人的权势,就养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长安城人尽皆知的纨绔。
相传他榆木脑袋,楚王夫妇两人征战天下的气运没遗传给他半点,气走了最擅长教书育人的大儒;相传他嗜酒如命,一月不饮酒便要发狂;相传他一夜御数女,且手段残忍至极,导致世子妃之位至今空悬,适龄女子无人肯嫁······
传说归传说,沈知予对放任这种明显夸张的流言四处传播的楚王一家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更感兴趣。不过嘛,就算当了探花郎,也得从芝麻小官开始一步一步干起,这种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上的天潢贵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靖!你高中榜眼了!不愧是我过命的兄弟!”楚澈已行至榜前,喜形于色。
徐靖正是随行楚澈的其中一人。他出身武将世家,代代忠良,祖上曾封狼居胥,到了他这一代却出了个文臣。
听闻自己已是榜眼,他只微微一笑,朝众人拱手一拜。
“今日得此佳讯,我心甚慰。见者有份,今日在场诸位在酒肆尽可痛快畅饮,报上我楚澈的名字,全部免单!”
旁观者炸开了锅。长安酒楼天材地宝无所不有,人数如此之多,他居然全部买单?这是何等豪奢做派!但并没有人认为他是空口白话,毕竟人家身后可是站着皇室呢。
发榜后进士会骑马游街,感受这春风得意的一刻。中榜之人已经开始列队准备出发了。沈知予并不打算参与,因为她······没有马。小院里长久无人居住,雇个人来照顾又容易多生事端,索性不理睬这事。
她准备回去了,却发现周围人流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楚澈刚刚请客之语,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进士已经排成一列,左右两侧皆有卫兵护送,跟这边吵吵嚷嚷的人流泾渭分明。
说时迟那时快,一家商户栓着的马不知为何受惊,挣脱了缰绳,直冲着人群而去!而沈知予正在人群之中,此处拥挤一时间动弹不得,要是这疯马冲进人流,再加上踩踏,伤亡不可估量。
沈知予从袖中默默摸出一把短匕首,刀刃极其锋利,淬过剧毒,显出纯黑的色泽。这毒是南疆剧毒,就算只是轻轻擦破皮也能转瞬之间暴毙。实在到万不得已之时就投掷此匕首刺中马身,虽然解释这匕首的来历又是一番麻烦,但终究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马呼啸着向前,人群已经开始恐慌,但实在过于拥堵动弹不得。沈知予已经看准方向准备蓄力了。
“吁——”那马长啸一声,竟是停了下来。沈知予抬头一看,原来有一人飞身上马,拉住了缰绳,令其立时停住。
这人居然是楚澈。
虽然做的是好事,他口中并不饶人:“是谁家刁民敢妄自惊马?扰了本世子大好的雅兴,定要揪出来严惩!”
人群惊恐后退,生怕生性顽劣的楚王世子一个不高兴,这泼天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