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都听明白个中缘由了。
纵然大家不耻于纪于燕的小把戏,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阿娇大概率是贱籍一事上。
阿娇不愿承认,可她心知肚明,自己被发卖为奴一事,终究不是什么秘密,纸包不住火。
顾修衍催赶纪于燕离开时,她抱有身份暂时不会被揭露的希望。方才,纪于燕有心将这些吐露出来,悠悠众口难以堵上,有好事者一查便知。阿娇无从扯谎,内心的恐惧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她只能鼓起勇气面对,无非是受一阵日子的流言蜚语,日后远走他乡就好了。
只要她看得开,坦然接受奴籍身份带来的种种束缚,承认了也无妨。
她自己可以无所谓,但顾修衍不一样。
顾修衍救她于微弱之时,她不能置他于水深火热中。
“这世道对女子已经十分不公。女子生来就活得艰难。可天下的礼教还要训导女子要从父、甚而从夫、从子,还要合乎四德。你我同为女子,应是明白其中的滋味,为何还要执意刁难?女子间难道就不能携手互助?”有些话深植于心间,不吐不快。
看热闹的多数是一些妇人家,大家对阿娇的话深有感触。是啊,在这个世间,成为女子就是一种错。男人们善于把一切问题归咎于女子:孩子不能生养,是女子的错;男人流连花楼,是女子之错;女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胜于男子,错还出在女子身上。
是世道浅薄愚昧的礼教叫男人们看轻女子,女子间相互轻视,造就的是女子苍凉无望的一生。
围观的群众大都是有良知的,皆认同阿娇。
无论阿娇为奴与否,同为女子本就不应该将她推向万人唾骂的深渊。
世间众生谁不愿稳妥度日?谁愿意自甘堕落为奴?为奴者多为世事所迫。可笑的是,世人心知肚明却将一切苦楚与冷眼加诸奴籍之人身上。
纪于燕意外自己计划落空,脸色霎时间黑沉。这么几句话也能叫大家偏向秦阿娇去?她不理解,掩住眼底的痛恨,还欲多言。
顾修衍接着阿娇的话,眸光清冷:“女子陷于苦难间,应守望相助。而你非但不这么做,还用心极其险恶。阿娇吾妻,顾某见不得任何人欺负她。丑话在前,若还有下回,别说你的手了,就是这张嘴也别想要了!”
森冷的视线扫过方才被他擒住的右手,纪于燕心脏骤快,冷汗直流。
“还愣着干嘛,滚啊!”顾修景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草,转头一吐,不屑地催赶人离去。
门外的众人纷纷起哄,“快走吧,丢死人了。”
“就是,谁家的姑娘小小年纪,心眼子甚多。”
“看着像是适龄的姑娘家,我儿正好在娶妻的年纪,我可得嘱咐好媒人,可别叫我儿娶了这样的媳妇去。”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纪于燕红色涨红,不再装模做样,愤恨地甩袖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尽散,顾家铺子也恢复如常。
为奴是一件不堪的事,可能还是女子一辈子的污点。被有心人恶意揭露......他担忧地看向阿娇。
他缓步上前,轻声关切问道:“还难受?我知奴籍一事足以毁了你一生,但你信我。我能寻着法子帮你脱籍。”
阿娇一直低头做手里的活,固然在大家面前展示镇定的模样,可人群散去,无望悲切的情绪席卷心间,她低头悄声控制眼中的泪水。
在左眼中打转的泪水经不住情绪的压迫,滴落下来。
她强装无事,手迅速抬起抹去泪水。“没事,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顾修衍将阿娇的所有举动尽数纳入眼中。他强势地捧起阿娇的小脸,对上她泛着水光的双眸,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信我,可好?我定能帮你脱籍。”
每个字清晰地从他口中而出,坚定又有力量,让人只觉得心安。仿若万事只要经他嘴中保证,便是稳妥,勿需担忧。
“是啊,嫂子,你放心,没把握的事,我哥向来不会许诺的。他敢说就是还有机会脱籍。”顾修景在旁附和,“在你脱籍前,谁敢欺负你,小爷我第一个上前帮你欺负回来!”
顾修景说着还不忘手上比划动作,摆了几个拳打脚踢的姿势,以表他的决心。
阿娇破涕为笑,心中阴霾渐散。
尽管她处于困境中,可有人知冷暖,有人伸手相助,共同携手助她过难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身为奴籍的痛苦因她这么想就缓解许多。
顾修衍见心上人终于展露笑颜,借机用拇指小心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粗糙的手指哪怕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还是将她细嫩的肌肤弄得有些微的疼。
阿娇被刮疼了,却忍住,不表现出一丝痛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这样的一双大手不知道过去经历了什么,叫它变得如此粗粝。这样的一双手,承诺要为她遮风雨还要为她探寻脱籍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