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也似的,方一飞快收拾好所有的证件和必要的行李,离开了她住了好几年的、无比熟悉的家。
几乎是一夜未眠,她走出单元楼正门的时候,晨曦刚出现不久,温柔地包裹着大地和这里的所有生灵。
没来由地,泪水疯狂地冒了出来。
她边缓慢地,如行尸走肉地朝小区门口走去,边随手胡乱抹去止也止不住的泪珠。
经过那棵树的时候,方一抬头瞧了眼树冠,依旧是光秃秃的树枝和几点绿芽。
她没有停下来,接着朝外走。
她穿过早起上班的上班族,穿过背着书包的学生,心中一阵茫然,她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但至少先离开这里。
方一僵硬地、麻木地走过草地,逐渐地接近门口。
离大门只有三四米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就那么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分钟之后,她在原地绕了一圈,最后再环视一遍这曾经的家。
黑色的铁质栅栏隔开小区内外,爬藤植物沿着栅栏线条生长、攀延,长成一道绿墙。
绿墙顶上,垂下了些柳枝。
脆嫩,鲜活,飘逸。
原来,就在不远的门口,春天已经到了。
方一深吸口气,不再犹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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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间离小区很远的酒店住下,方一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
洗完,又吃了点东西,她拿起手机,打算看看消息。
距离被囚|禁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一点开飞信,方一就看见了一大堆的红点,全是找她的信息。
看着上面意图不明的话,她感觉强烈的疲倦和厌怠,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裹上被子,潜进梦乡。
一开始,她睡得并不安稳,总是惊醒。
总觉得被人监视,总担心又回到那个狭窄的卧室,逼仄的生活空间。
四个月的□□生活带来了严重的阴影。
两三周之后,她的心理状态才逐渐恢复正常。方一开始按计划处理消息,做之前就计划好的事情。
伪造的错误手稿扫描好,同时邮件发送给了汤教授、张承和赵竟成。做完之后,她再没回复他们任何一人的信息。
她没有心力再和他们周旋。
掐着点,在离上一次和汤教授谈话刚好六个月的那天,方一直接递交了离职通知书,之后注销了飞信和所有的社交账号,换了个全新的手机号。
用这种方式,方一和过去告别了。
但过去的一切真的能结束吗?
她对自己说,你可以。
然后,她离开了洋城,开始满世界周游。
森林,草原,沙漠,大海,河流,山川,峡谷,极点,村庄,小镇,城市……
她见识了不同的风光,不同的生活方式。
每到一地,她总会用拍立得留下带着时光印记的照片。
她总是站在照片右侧,靠近心脏的左边空着,像是给谁特意留下个位置。
那回去吗?
她害怕再失去自己。
走遍了世界,看过了大地,方一选择停在原点——她成长的育幼院。
计算了所有的资产和收入,她向育幼院捐了一大笔钱,用以改善育幼院的生活环境,然后报名了志愿者,开始了规律平淡的生活。
她基本不再用社交媒体,从那些嘈杂喧哗的声音中脱离。
真实的生活,琐碎的日常和切实的奉献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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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志愿者,方一成了育幼院最资深的工作人员之一,负责大部分日常采买、工作安排和活动举办。
除了政府拨款之外,育幼院的运作离不开社会爱心人士的支持,他们往往会先前来实地考察一番,再决定是否资助,以及资助的数额。
近一年多以来,这类的接待活动都由她负责。
某天下午,她站在育幼院门口,等候新的爱心人士的到来。听院长说,原本这家游戏公司是打算直接捐款的,但他们的大股东听说了这件事,提出要过来看看。
育幼院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安排了方一过来接人。
没有等很久,对方提前五分钟到了。
一辆商务车停在了育幼院门口,联系过的行政秘书先下车和她打招呼,站到车厢边。
中间的车门缓缓移开,穿着得体西装的小腿先出现在门的后面。门彻底移开之后,车内的人才开始下来,面容也一点点露了出来。
剑眉浓密,锐利的目光,薄的唇——她刻进骨髓的熟悉面孔。
方一恍惚了,愣在原地。
所有的声音消失了,世界变成一团散发柔光的朦胧的马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