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气的不是您绑了下官。徐秋一事太过惨烈,我魔教立国至今,还从未有过此等惨烈之事。下官也知道您在担心何事,只是,为官私利怎可和百姓苦难、举国之耻相比?上对社稷安危,下对生民利病,无论在凡界还是天界,为官者都需舍我其谁。凡界尚且有斗谷於菟毁家纾难,你我身在天界,修行千年,怎能不及凡人?您既知教主明理,便应信教主为人。在教主那里,理事为先,纠责在后,况且天旻五十年时,您行中庸之道,既瞒得过朝中同僚,教主便不会对陈年旧事穷追不舍,硬要纠您的过错出来。哪怕纠错,想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断不会责之过甚。故而下官不明您何须谨慎如此?您与教主昔年同窗,当比下官更知教主。将如此重大之事隐而不发,才是教主不忍之处。”
平日里的盛闵断不会如此直言,陈宗远见他如此,觉得总好过他一言不发,便坐正了身子,打算同他将此事掰开了好好谈谈:“今日之事,本就是你考虑不周。徐秋自缢于登闻鼓下,承东门前人来人往,若是日头升起,此事传出去了,你可知会造成多大影响?所以你既作为第一个得知此事的人,第一要事便是亲去左旻卫衙署,唤人来守住承东门,再遣仵作来勘验了现场,再将徐秋尸身秘密运往义舍,之后再去禀明教主。先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你是将事情办全了的,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追不到你身上。你是真憨啊!竟敢放着尸身在正对金鸣街的承东门前不管,自己上凌音阁找教主去了!要不是家妹在承东门当值,替你擦了屁股,你可就等着被罢免吧!如今你倒怨起我来了?”
盛闵一听陈宗远句句辩解,就是没有一句回他方才的话,火气又忍不住涌上心头:“是!大人您是做事周全!您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徐秋之死,他因何而死是一点都没被您放在心上!榕江之祸,百姓之苦您不怕,您怕的竟是旻都权贵的几句议论!远处的腐朽您放任不管,近处的磕碰您殚精竭虑。出了此事,您作为朝中要员,不想着尽快禀明教主,使朝廷尽快拿出对策,而是先想着如何掩人耳目、堵人口舌,这岂不是悲哀之处?况且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您心里应如明镜一般。”
陈宗远当即火了,他费尽心思解释,结果竟被盛闵定性为下作之事,陈宗远真觉得像盛闵这种人真的不适合任官,至少不适合在这种复杂的位置上,他应该到崇离阁去,当个学士,每日整理案牍、研究经史。这种人,典型的论学可以,处事不行。
陈宗远说了两句,便觉得这话着实说不下去了,这不是秀才遇到兵的问题,而是大人与孩童之争——根本没必要。像他这种人,非得狠狠栽上几个跟头才能明白官场上所需的顾全大局。
可正欲离开,陈宗远却觉得还是要和他说一说,就算不为心中那口气,也要看在墨灵晞的面子上,至少得先把关系缓和了,日后在教主面前还能和他正常相对。便道:“是,你说得对,我一开始是担心教主要追责,追到我身上。我都如此掏底了,你总该认真听我说上一两句不是?我为何会怕?因为我不像你,孤家寡人,上无父母族亲,下无兄妹妻儿。我陈家支庶繁盛,处处联姻,我是陈家这棵巨树的主干,你要我如何不做到谨小慎微?你不能理解,你根本不明白。昔日教主与我、顾方凝受教于国子监,只是尚有同窗之情,你又何曾见过在仙家六国,王位之争可引得兄弟阋墙?我这么说,非是说我信不过教主为人,只是我陈家太大,容不得我有一星半点的托大疏忽。你既这么多愁善感,怎么不来可怜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