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玉骨扇似乎再普通不过,但是却被阿巳放在妆匣中珍藏多年。
她本目不识丁,上一世在书院外好奇偷听大学士讲《辞学》,她可以明白先生讲的内容,却写不出来,只得坐在地上,伸直了被固定的右腿,用根树枝在沙地上照葫芦画瓢地勾画。
“右腿恢复得如何?”
阿巳听见头顶上响起木制轮毂的响声,一抬头,便看见轮椅上的男子一身银白云纹常服,手里握着把合上的折扇。
“能接上就行,应该不会落下病根。”她无声地用余光看了眼他不便的腿脚,很是斟酌字句,尤其避免一些“残疾”之类的字眼。
其实断腿对阿巳来说算是惺忪平常,在临渊阁接受训练时她都不知断过多少次,主要取决于断在何处,和断程度,若是被大锤砸成肉饼,那就回天乏术了。
“学堂还没下学,你为何可以出来闲逛?”
阿巳当时不知景恒的身份,只知能来在这个时辰来学堂的必定身份不低。
景恒眸光看了封闭的学堂院墙,淡笑道:“我腿脚不便,需要出来活动,先生从不罚我。”
他如此坦荡地提及自己的腿脚,阿巳下意识看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
他的双腿看似非常正常,若非他坐在轮椅上,她根本想不出他的腿脚出了何状况。
他目光下撤,饶有兴致地瞥见她方才在地上的鬼画符,她连忙扔掉树枝站起身,用脚擦掉那尴尬的痕迹。
“想学写字?”他轻挑眉梢,问道。
她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景恒的双眼,太温柔太慈悲,让她能轻易看见自己的不堪。
“……不想。”阿巳漫不经心地用脚拨弄着道旁的杂草,一脸不在乎。
景恒沉吟一声,瓷白的手指摩挲着折扇上镶嵌的白玉,道:“或许我可以教你。”
他喜欢收集折扇,也会亲手做折扇,每次见他,他手里的折扇都大不一样,不同的颜色和材质。
阿巳知道书院是升学制的,考学不及格者就要重修,她不由得质疑道:“你这般逃学,恐怕经常考学不及格吧?”
“在下不才,每每都是恰好通过。”他谦和一笑,那手中的折扇随他手指翻动而轻轻在轮椅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不过,带你入门没多大问题。”
很久之后阿巳才知道景恒过谦了,他在书院专门给学生讲《琴学》,后来开设义学堂,来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进来旁听,常常人满为患,甚至需要官府派人来维持秩序。
他还写得一手苍劲有骨又自如的行书,引得宋京城内的文人争相模仿,由于景恒的墨宝千金难求,便有一段时间出现赝品盛行的情况。
“你愿意……教我?”
从那以后,阿巳每次跟随褚西沉来学堂时,等褚西沉开始上课她便马不停蹄去找景恒。
他便在荷塘边上的亭子里给她讲上一个时辰,从握笔到运笔,从选笔到研墨,后来他对市面上的毛笔不甚满意,连制作毛笔也一并教了。
她在这之前未曾想过,从小握兵器的粗粝之手也能将笔握好。
阿巳每次来上课,景恒的婢子会泡上一壶茶,中途换茶一次,添水四次,等最后一道茶凉,便是下学的时候了。
她时常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莲花酥最为多姿,藏在怀里,用油纸小心包裹,但是每次打开那花瓣碎成渣了,但是他却不曾嫌弃外观不雅,每次趁她练字时便在一旁文雅又兴致勃勃地吃着。
“味道不错,若是这酥皮加上点洛神花汁应该也不错。”
每次他不仅对她带来的茶点赞不绝口,还能适时提出改进的建议。
跟着他练字练得久了,直到现在,若她提笔写字,也能将景恒的精髓模仿到九分,几乎以假乱真。
那学字的记忆如洪流般冲入她的脑海,直击她的胸膛,任她无论重生多少次,都无法忘记。
昔日的故友,如今已然陌路,这无非也是世间百态中的平平无奇的一种。
阿巳跟在褚西沉身后,与景恒擦肩而过,一路默默走远。
一直等走到书院的门口,上了台阶,她角度一顿,迟疑了一阵才有勇气飞快往身后看他一眼。
却只见他拄着拐杖的清瘦背影,已然走到视线的尽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相忘吧,相忘更好……
她自地狱而来,在泥沼中野蛮生长,满手血污,死后也不得安宁,那些短暂的美好时光,分明是她侥幸偷来的。
阿巳被封住经络之后,并没有感觉自己身体有太大的异样。
上马车的时候,褚西沉先行踩着木阶而上,随后木阶就立刻被抽走。
她原先可以一步跨上马车,如今这腿却如年迈老人一样僵硬,痛也就算了,就是抬不起来。
随后她身子一轻,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