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柳诗总是会做同一个噩梦。
“不要把她带走!”
梦里伴随着尖锐的异响,分不清究竟是窗外雷鸣作响,还是女人痛彻心扉的惨叫。她记得很清楚,每当那照亮黑暗的灼目光明一闪而过,一个影子便断作两截,无力倒下,然后静静滴淌在木地板上,蔓延开来,粘稠湿热,像染上天幕的夜色。
然后场景跳转,她就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壶子里,四肢皆动弹不得,喉咙喊哑了也没有人回应她的呼救。夜色深沉,她惊觉地谛听着,是一种骚动声和混杂的喧闹声自远而近。
咯吱咯吱,轰隆轰隆,淅淅瑟瑟、哗啦哗啦,仿佛凶恶的风神正在大地纵横驰骋。她看到一群声势汹汹的乌合之众漫山遍野而来,手执通明的火炬,在一片喧腾中围成一圈,蹁阡乱舞。
最后压倒一切的,却是站在正中央的男人居高临下的审判。
“这是你的荣幸。”
接着一阵凄婉而缠绵的笛声奏起,她听出来了,那是为她响起的送葬曲,等待着她的是一场巨大的献祭。
……
尤柳诗猛然睁开眼睛,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她还把面前的人给吓了一跳,此人旁边摆放着专业的工具,看上去是一位刺青师。
“怎么可能?那种剂量的药物应该会使你昏睡到明天才对。”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惊恐变形的五官和没有来得及穿上的裤子,“对着王子殿下的收藏品自渎以致于耽误了工作时间,这是你的失误吧,被人发现的话,你应该会死得很难看吧。”
不能慌,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而已,悬殊的体格差摆在这里,再怎么样都可以制服她!虽然这么想着,身体每个部位相互配合作出种种努力,恐慌情绪却再也无法控制。刺青师想抓取手边的砍刀,但是他却感觉自己像在握着一条周身光滑的活鱼,只能看着少女跳下床,走向他,把砍刀一脚踹飞然后踩在他的手上,钻心的疼痛使他精神倦怠,神思恍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像落在魔鬼的掌握中而无力挣扎。
“做个交易,用‘收藏室’的地址,换你这只右手。”
“……我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应该可以放过我了吧。”刺青师说出了地址之后,终于获得了宽恕,再迟那么一秒,他引以为豪的双手就会报废。
“谢谢,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上,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尤柳诗甩动了闪耀着的秀发,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美丽的肌肤上有好处像是伤口一样的银色的线,凑近一看,竟是金属制成的拉链。
尤柳诗把手伸向了她后背,一口气拉开了那个部位的拉链,她将自己的面部揭开,刺青师能够看到的,只有缝合起来的丑陋的肉块和触目惊心的空洞!
“这就是这幅皮囊最真实的样子,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就需要定期返厂维修,要不然就会腐败。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喜欢它,随便拿去好了,拿去做艺术品吧。”她态度轻蔑,姿态好像在挑衅一条路边的野狗。
刺青师见过很多尸体,可是眼前的肉块让他不禁想起自己还在贫民窟的时候每日吃下的低劣的饭食,用过期的奶油搅拌的、散发着馊味的肉末杂菜,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你、你究竟是谁?!”
是啊,她究竟是谁呢?在来到“收藏室”的一路上,不,从出生以来,这个问题就一直伴随着她。
尤柳诗·埃拉托,这并不是她的真名,故乡、父母、生平经历……一切都是一个叫莲子小姐的女人捏造出来的东西。
莲子小姐是一位入殓师,也是她的养母。尤柳诗是在流星街的一个不起眼的垃圾堆里捡到的,这里作为整个世界的巨型垃圾场,捡到一个孩子按道理来说并不应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只有头部和躯干,再怎么看都觉得实在是太惨了。”
比起正常人,尤柳诗的身体天生缺少了很多了部位,她没有常人的眼睛、耳朵、鼻子、声带、皮肤、脊椎、心脏、神经系统、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并且没有痛觉,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莲子小姐才把她残缺不堪的身体拼凑整齐,可是身体完整了,关于她身上的谜团又一个接着一个涌现了出来。
完整的通用语系统、无师自通的社交礼仪、好用过头的大脑和匪夷所思的物理学天赋,还有那个断断续续的噩梦。
“‘卟幺把塔呆奏’,你确定梦里的那个女人是这么说话的吗?”莲子小姐皱着眉头,听上去有些嫌弃,“这就奇怪了,流星街的居民几乎汇聚了世界上大部分的种族,可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口音。”
“正确的发音应该是‘不要把她带走’,我觉得梦里的那位女性……”很有可能是我的母亲,但是尤柳诗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她下意识觉得莲子小姐对于“母亲”这个词汇非常敏丨感。
“但是你梦里笛声的旋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