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到了家,这趟谢谢你了。”口袋里还装着几颗用来哄曾外孙女的糖,他也拿了出来,想送给面前这个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不过见你好像挺面生的,你是住在几楼呀?”
“不愧是爷孙俩呀,连递糖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梁桐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嘀嘀咕咕。
“爷爷您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邻居,我叫梁桐玉,您叫我桐桐就好。”
“什么?!”老爷子却突然瞪大双眼,又连忙收住吃惊的神情,堆满皱纹的脸上显露出慈爱的笑意,“你就是我那小孙子说在交往的对门这家姑娘?”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动见了家长的梁桐玉有些手忙脚乱,恨不得马上打电话让许弦回来应付这种场面。
“我从小弦他姑姑家带了好多特产和新鲜水果,待会你过来多拿些放家里吃,不用跟爷爷客气。”
她只能乖巧地答应下来,刚想转身回家把药放好,袋子却不小心被铁门上的钩子挂住。她没注意看,尖锐物已经将薄薄的塑料袋扯破,里面的药物四散掉落一地。
许弦的爷爷见状,赶紧弯腰想帮她捡起这些药,可当看清上面的药名后,却猛然变了神色。
*
说实话,老居民楼的屋子并不隔音,每当楼上楼下或者许弦家有什么动静,她都能隐隐约约听得有点真切。于是,此刻她坐在阳台旁边的小凳子上,安静地听着隔壁即使压低声音,仍能断续地飘进她耳朵里的争执声。
“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你的女朋友得了病,而且还是那种病?!”老爷子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梁桐玉仿佛能想象到他现在正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着步,然后指着许弦的鼻子大声痛斥着。
“因为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也没在意过这些,所以不觉得这种事也需要和您提及。”青年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温和与冷静,听上去像是完全没有被爷爷的话影响到情绪。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我难道没和你提过吗?你姑姑家附近的猪肉摊档老板娘以前也得过这病,后来怀着孕,病情却复发了,她只能忍痛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这种病只能稳定住病情,往后很可能随时会复发。
“如果你和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孩子在一起,完全不用面对这些问题。”
“我对孙媳妇儿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她健健康康的,现在你找的对门那个,我绝对不同意!”
……
许弦是怎么回答的,梁桐玉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没过多久,对面有人打开门,发出哐当的声音,然后她的家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咚咚咚在房间里睡得正香,完全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影响到。她蹑手蹑脚地走去开门,许弦站在她面前,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许弦,我们谈谈吧。”她抬起头,语气得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茶几上摆着一小篮洗干净的番石榴,旁边的电视柜还放着一些还没完成的竹编材料。自从上次成功给咚咚咚编了一只竹藤球玩具后,许弦便喜欢上了这项手工活,时不时窝在她的家里用这项活动来消遣时光。
两人坐在沙发上,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还是许弦主动打破这片寂静,“刚才……你听到我爷爷的话了?”
“嗯,毕竟老房子隔音不太好。”梁桐玉诚实地点了点头,依旧不露声色地虚虚倚靠着沙发扶手,澄澈的眼眸水波无痕,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那你也听到我的回答了吧,我们……”他悄悄瞅了她一眼,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可眼前的小姑娘目光已经落在了茶几上,急切地打断他的话:
“许弦,你爷爷说得对,”她蹙起眉,选择正视这个问题,“我这个病,哪怕几个月后恢复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疤痕也会永远地烙在我的肺腑里,像个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何时又会再发作。”
“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可能会需要面对流产的痛苦抉择的境地里,”她视线忽然与面前的青年交汇在一起,“更何况,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会生儿育女。”
“我永远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生活在不幸福的家庭环境里,已经长成了一个很糟糕的人。可我不愿意让你为难,让你和你的爷爷生了缝隙。我自己不幸就够了,我不会允许自己破坏掉你家里的幸福。”
“许弦对不起,是我贪图一时的欢愉,没有认真考虑过未来的可能性,就草率地答应与你在一起……”
“你知道吗?”许弦生怕她说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嗓音嘶哑着,“我刚刚和爷爷说,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你。”
“我知道生育对女性的风险和痛苦有多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你承受这种痛苦。”
“我构想了许多关于我们未来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可这些漫无边际的构想里,也从来没有第三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