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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湾河不舍昼夜般流淌,看样子已有千百年的历史。生活在河边的人们死了一茬又一茬,这条古老的河流依然蜿蜒在山间。大湾河边,杨柳随风摇曳,稍长而细致的柳条垂落到清澈宁静的水面。有风吹过,柳条儿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河水。太阳像咸鸭蛋的蛋黄,不知不觉间已挂到西边山头。
河水清澈,水面上的夕阳渐渐扩散,太阳光失去中午的耀眼,只剩点点美丽的晚霞。风吹过的河面,像有无数条金蛇在游动。河面上,蜻蜓没有停歇,它们三三两两的,忙着飞来飞去,偶有蜻蜓点击水面,让水泛起阵阵涟漪。
河岸是河水冲击天然形成的,河岸边是人们就地取材用鹅卵石堆砌而成的堤坝。这样的堤坝每隔段距离,就会有块大石头突兀地摆在那里。堤坝上,有人们早些年间扦插的,如今相映成趣的杨柳树,它们是堤岸的守护神。在盛夏帮着堤岸抵御洪水,保护身后的水稻田,不至于全军覆没。此刻,若是站在对岸桥头,远远看过来,大湾河边没人,周围是风声,是万物在生长。
你瞧瞧!远山淡影,缕缕炊烟从烟囱里争先恐后般冒出,那是农民忙完整天的活,正烧火做饭。嘿!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大湾河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此刻,风在呼啸。此处有明显与环境不和谐的声音。这不和谐的声音时断时续,像盛夏里的骤雨,忽大忽小捉摸不透。路过的人可能会想,这儿怎会有那种声音?难道有人在哭?
寻着声音,我们发现,原来是刚刚跑来这儿的少年。他在哭,他的哭声很猛,模样可怜惹人心疼,让人禁不住猜想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少年这么伤心?大湾河边,不起眼的石头上,少年双手抱着弯曲的双膝,小脑袋垂落在膝盖上,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风吹拂而过的大湾河。哭声,从他嘴里传出来。
委屈?就要哭这么久?他的泪花晶莹而寂寞,寂寞而悲伤,凝落成泪珠沿着光滑的脸颊缓缓滑落。从小学操场这边看向少年,你会发现,他其实是黑色的圆点。泪花挂在眼角,脸颊满是泪痕的小黑点。
少年无法理解母亲的行为,明明就是对方的错,却要给自己扇耳光。扇儿子耳光,还要求赔礼道歉。少年越想越难受,越难受,就越要想。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有些人越是不要想,就越是要深陷其中。
少年不信那个邪,他使劲想,像落网的鱼儿使劲钻,企图钻破渔网,倒头只是折磨自己。他越想越难过,越难过,眼泪越止不住外流。
问清楚后,母亲得知少年往河边跑去。这些孩子不知道少年跟人打架,更不知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知少年为何要往大湾河边跑。
5
乡村小学的学生全是邻里乡亲家的孩子,走在路上彼此可以叫出对方名字。不是沾亲带故,亦曾听闻。比如说,今天与少年打架的孩子,他们虽然没有交集,父母都听说对方,常有照面。小孩子打架,大人说什么都不好。这种事情由老师独立解决比较合适,只可惜老师往往会把家长牵扯进来。尽管多是浪费家长的时间于事无补。他们还是会这样做,这样做有氛围,可以体现出教师的爱岗敬业。也许是传统文化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思维,让他们这样行动。
从操场小跑到河岸边,母亲看着不远处河坝平缓的地方,草色青青。她眼里是背对自己,因不停抽搐而像枝头上的秋叶抖动的少年。霎时间,她的心软了、融化了。她是孩子的母亲啊,她怎么忍心抽少年的耳光?!
母亲认为他犯错,犯错就应认错,而不是顶嘴。天底下所有父母仿佛都认为,犯错,任何时候都不应顶嘴。他们的潜意识认为年纪这么小,就不听话,以后长大准要惹事。母亲的手抽在儿子的脸上,她的心没有疼痛?当然有!像是抽打自己,甚至比抽打自己还要沉重。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后,她错怪了他。
心有懊悔,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她想息事宁人,不想惹事生非。哪怕就是对方的错,自己也要尽量赔礼道歉。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母亲待人接物的准则,亦是多数人抱有的处世态度。
“长空啊,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母亲握着少年肥胖的小手,某种难言的痛惜混淆在她的声音当中,有少年明显可以感受到的歉意。少年看着眼前的母亲,懂事般回答她说:“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玩弹珠了。”
少年语气坚决,不单是安慰母亲,还像在跟母亲许诺,他的眼睛深处有种坚毅,俨然小小的大人。母亲看着少年,他那双眼睛深处蕴含着某种深刻的东西,而那种东西让她想起孩子的父亲。
在这瞬间,母亲的心溢满伤感,眼睛的轮廓变得温柔,像春天的湖水给浮躁的人带来宁静。她的眼波驻扎着柔情,似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母亲没有说话,她望着少年,动作温柔地给他擦眼泪。
此后,少年跟母亲许诺那样,不怎么玩弹珠。他有点儿不讲逻辑,这件事明明不是弹珠的错,却要怪罪到弹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