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再次见到艾夏,是在离附中几公里之外的市医院。
晚十点,多人病房里还很热闹,看电视的,玩手机的,聊天的,各做各的,嘈杂中互不打扰。
白炽灯下,最里侧贴着窗户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女孩头发被水打湿,一绺绺的贴着头皮,惨白着一张脸上显出被打后的红痕,下唇开裂,尖尖的下巴隐藏在雪白的被单下,紧紧的闭着眼,眼睑却轻颤着,蹙着眉,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在她的旁边,立着一个白漆刷的输液杆,上面高高吊着两瓶水。
“风哥,你可算来了。”何宇看到他,跟饿了两天的二哈,飞扑而来,身后跟着两个看起来面熟的小兄弟。
“恩。”纪风点了点头,眼睛却没从艾夏的身上移开。
上次见面,她有这么瘦的吗?纪风心里想道。
“那个,风哥啊,你要不要先坐下喝口水?”
何宇见纪风不搭理他,也不在乎,忙往旁边错开一步,结果病房太小,好险撞上了要出门打水的隔壁床的阿姨。
“小伙子,看着点哦。”阿姨拿着水瓶,蹙着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好的好的。”何宇在认错上绝不含糊,只是认完错一脚照着身后的小弟踢了一脚。“都立在这里干嘛呢?碍事。”
说着把人赶走了。
等赶走了人,才心虚的把纪风往里引,拉开了椅子才发现没有杯子,也接不了水。
他看了一眼出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还不自知的纪风,叹了口气,说了句让他等一下出去买水,就要往外走,刚转身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掐的生疼。
何宇慌忙回头,对上视线才发现纪风目光飘忽,抓住他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应。
“风哥,风哥。”何宇忍着痛担心的叫了两声,伸手在他眼前挥动了下。
然后见到纪风愣了一下,抬手狠狠的抹了把脸,目光才算对上了焦。
半晌后,纪风抬头,“谁干的?”
眼底通红,声带嘶哑。
其实艾夏刚被绑住手,堵住嘴,塞进楼顶天台的储物间时还是有意识的,只是后来被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后,在阴湿狭窄的地方呆的久了才失去了知觉。
失去意识前想到的竟然是——
这帮人藏她的地方选的挺好,就在她当年和纪风为了救孟雨躲的那个楼梯转角后面。
当时她和纪风竟都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地方。
只是可惜她的裁纸刀,还没派上用场就在这帮人用水桶套住她头时失手弄掉了。
至于这帮人究竟是谁,艾夏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多半是宿舍楼梯上得罪的那个杂毛。
也不知道什么来路,竟然叫来这么多人。
中途也迷迷糊糊的醒来过几次,头几次是越来越黑的空间,虚弱的光线从开裂的门缝照入,让她勉强能够分辨出时间,之后忽然被砸门的声音惊醒,有人把她抱起,颠簸间她极力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何宇焦急的脸,再然后她闻到了医院的味道,草木的清香。
纪风——
似梦似幻,梦境与现实的拉扯间,她低声喃喃,终于放松了身体,任凭整个人坠入黑暗之中。
却不知道让她安全入睡的人红着眼睛,青白着脸,一动不动笔直的守在她的身边。
男生周身的戾气太重,以至于整个病房提早进入休息时间,连值班的护士进来换药都小心翼翼的放轻了步子,生怕惊扰了这么一尊煞神。
可就是这么一尊煞神用手心紧紧的握着输液针头上方三寸的软管,像是要把周身唯一的热度借由这种方式传导过去,温柔而笨拙守护着他的公主。
艾夏高烧,烧到最后意识已经模糊了,记忆混乱着串联,一会回到了小时候,一会又回到附中,一会还和纪风针锋相对,一会又心里止不住的甜蜜……
算来算去,从小到大,最美好的记忆都是同纪风一起的。
只是纪风在哪呢?
一觉醒来,窗外的夜已深,虽然开着窗,但多人病房里的空气依然不算好,浑浊中尽是隔壁床止不住的呼噜声。
艾夏懵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强撑起身子扫了眼病房,看到墙壁上挂着个老式石英钟,时针指向三。
凌晨三点。
艾夏虽然手残,但由于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并不允许她成为一个娇弱的人,她的自理能力很厉害。
她躺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就快速评估出身体已经恢复,只是高烧耗费了她太多的能量,让她有点虚弱,不过并不碍事。
她强撑起身子想要勾床头白色柜子上的矿泉水,才发现身上趴着一人。
黑长的头发,乌压压的盖住了整张脸。
大概是被艾夏惊扰,扒着的女生如蚕蛹般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类似于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