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这是个在伦敦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明亮清朗,微风习习,隐然暗示秋季将来临,但在阳光难以照及的翻倒巷,狭窄、肮脏和昏暗才是它恒久的主题。

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混杂了腐烂内脏、酸败泔水和刺鼻蜡烛的气味。巷道弯弯曲曲,错综复杂有如迷宫,在某些巷子里,你甚至不得不贴着墙走路,因为建筑物之间距离太近,几乎彼此相连。

一只阴沟里的肥老鼠也能在这迷宫中大摇大摆地出没,它行走其间,有如行走在富庶丰饶的天国。它经过了一间商店,门口被丢弃的面包气味比它闻过的任何一种烂鱼眼珠都要诱人,只一眨眼功夫,它便冲到那半条面包旁边,一口咬住拼命往老鼠洞的方向拖拽,但它听到“咔哒”一声,随即感觉黑暗落了下来。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进来,从笼子里捉出了这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不顾它吱吱的挣扎尖叫,将之提进了店里,工作台边还有一只笼子,里面是她养的白鸽、黑公鸡、老鼠和其他一些实验用动物。

与抓蜘蛛相比,捕老鼠实在简单。那有着苍白纤细的手的少女把老鼠往笼里一丢,拍拍身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坐回到工作台后。

“这里是抓老鼠最好的地方。刚刚说到哪里了?”她说,“噢,你需要……你需要鉴定疗愈魔药?”

眼前这位矮小肥胖的、从头到脚都蒙在棕色斗篷里的客人不安地动了动,他微微低头,转身从脏兮兮的挎包里掏出将一支玻璃管递出去。“他……他们叫我来这里……找小埃弗里。”他不确定地道。他的手显得很脏,指甲极长,甲缝里满是污泥。

少女没有答话。小埃弗里是个商人,专做炼金的买卖,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交游广泛,但只要开得出价钱,任何朋友他都乐意出卖,他是这间“红水蛭炼金工房”的主人,也是她的父亲。

她的名字叫塔蒂亚娜·埃弗里。

小个子男人看着她。她面不改色地接过玻璃管,用试管吸取一滴药水,滴进盛着碧绿色液体的烧瓶里慢慢摇动,神情肃穆。她细软的浅金长发披在肩上,灰色眼瞳严厉冷淡,她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埃弗里的女儿,或许她更像早逝的迪芙娜。她多大了,十一岁或是十二岁?记不清了……

在漫长的沉默里,小个子男人思绪混乱,显得越来越焦虑,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让他觉得惴惴不安:到处摆着大桶,书籍在工作台上堆得老高,烧杯里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许多东西都沾上了鸽子、公鸡或老鼠所遗留的粪便,一排排架子上摆着的东西影影绰绰,看上去像是头盖骨和某些奇异生物的标本。

塔蒂亚娜把图纸放在手边,若有所思地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瓶,在一张莎草纸上列开了算式,眉头越皱越紧。

白鲜、缬草、狮子鱼脊粉……或许还有火蜥蜴血?

“太有意思了……”她终于发话了。

“这配方是对的吗?”小个子男人忙问。

塔蒂亚娜撇撇嘴,“那要看你怎么说了,”她说,“如果你问我:这配方……比如和白鲜香精的配方相比,是否有相同的效果?那肯定不是。”

“噢!我就知道!”小个子男人愤怒地尖声叫道,转身要走。

“我想我可能没说清楚。”塔蒂亚娜说。

小个子男人生气地又转回来,“你什么意思?”

塔蒂亚娜随手取过一支普通补血药,“我是说,你看,这么多年,我们使用的绝大部分药剂都有一个毛病——存放越久,药效流失越严重,一些魔药的储存期甚至只有几个小时……”

“那又怎么了?”

“那支永恒白鲜——暂且称它为永恒白鲜吧——因为它和我们用的不一样,它的药效几倍强于普通白鲜香精,而且几乎不会流失,这很难得。”

小个子男人直愣愣傻站在原地,他盯着那半支药剂,盯了好半天。随后,他拿出一张非常小的字条,看了又看,刺骨的兴奋颤栗爬上他的后背,让他眼前有点儿天旋地转。

“哎呀——永恒白鲜!”他听见自己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震惊的哽咽,“太妙了!好姑娘,这么说你一定懂得它的配方?”

出乎他的意料,那姑娘摇了摇头。巨大的失望冲击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哦,我不是说叫你做瓶一模一样的。我只是想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强力,仅此而已。当然,还想知道是什么使它的药效不会流失。它添加了某种强大的材料,是不是?它不会只是施加了暂缓时间流动的小把戏吧?”说到这里,小个子男人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是在恳求了。

“哦,是的,它确实添加了一些神奇的材料。”塔蒂亚娜赶紧说,她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个小个子肥胖男人斗篷底下涕泪涟涟的尊容,一个激灵,赶紧抛开这个念头。

只要时间充裕,她总会找出这一剂药水的配方,但她下个月就要去学校上学了,炼金工坊将重新由她父亲打理,那是个出了名的酒鬼,脑子里全是酒糟和烂泥,他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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