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将军回京沸沸扬扬,一直在他快马飞驰直达天子宫门前群众的欢贺声还震响耳畔。
天子开宫门,与百臣亲自接迎,更欲摆酒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而他的妻子李氏则坐在小轿子里先摇摇晃晃去了李家。
数十年未见一朝团圆本是寒暄慰问泪洒话下的好时机,可那李氏一下了轿子,还没等见到亲族,看见红漆斑驳的高檐屋梁上醒目刺眼的白帆布,想起自己在新婚喜夜惨死的亲生妹妹,当即哭得不能自已。
她怀有身孕,坐胎六月,在路上奔波数月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扑在李夫人怀里哭得叫人心都要碎了。众人担心她身子,便也没再提李大夫卧病在床的事情。
李氏打听明白来龙去脉,知道此事与张意之脱不了干系,心里发了狠,一定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邵从云好不容易劝住了,看见自己黯然神伤的母亲,到了嘴边想要问的可画的事也犹自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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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意之知道今晚上势必会是一场鸿门宴,却也知道这位邵将军势必要会一会。
她不避,照常收拾妥当乘上马车。
张萧寒前后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心里暗暗称奇,开口提点:“绍安郡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然,就单凭着他到现在依旧隐忍不发便可见一斑。”张意之回复道。
“嗯。”张萧寒欣慰她心里有数,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张意之扭头朝着张萧寒看过去:“我没什么打算,既来之则安之。”
张萧寒本以为她胸有成竹,现在看她亦然没什么打算,当即愁眉苦脸:“你真不应该接下这请柬,装病在家里请辞不去就是了。”
张意之不置可否:“我若是去了遇见了什么事还能争辩一二,要是就在家里,那脏水就任凭着他们往我身上泼不成?”
“瞧你说的。”张萧寒冷哼道:
“他要是随便泼脏水难道我就是个死的?我就不能叫他自取其辱?”
张意之浅笑,没有作声但是心里有数,以往的时候陛下会看在张家看在张甫看在张相丞的面子上容忍这个“老泼皮”在殿中耍宝气,只当是一乐。
张萧寒自然也知道陛下不过当他是个真傻的,反而对他容忍度颇高。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又是邵将军的主场,陛下就算是念及着二十年戍边的苦劳也必不会叫将军当当众被驳了面子去。
到时候弄巧成拙,恐生大变。
张意之笑而不语。
张萧寒自知她在看自己笑话,可她毕竟不是自己曾经的骨血,他尚且不了解她更遑谈教劝,触及伤心处,遂也不再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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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去得略晚了一些,等到张意之与一众朝臣寒暄完入座,盛大的烟花表演已经开幕。
她端坐在席中,暮春之风徐徐吹动烛花跳跃着投下柔和的光影落在自己掌心,莲步轻移的小侍女手里端着酒盏在四处游走,飘散的香气落在鼻息之间。
朝中不少臣士仍旧举杯过来在张意之席前奉承邀饮。
相比较之下对面裴镜渊的席前就干净很多。
张意之淡然处之,虽然来者不拒,确以茶代酒,只浅酌了几口。
恰有此时,五彩的烟花呼啸而起,四合盛开,强烈的光亮在一瞬间将席幕照亮,四周一片“哇”的惊叹声,而在这一场盛赞中那光亮逐渐退出众人视野。
烟花,尤其是这样声势浩大的烟花表演是稀罕物,往年只有除夕十五才有一次供君民同乐。
空气中残存着烟迹,众人熙熙攘攘皆回味不已。
丝竹声起,舞女们纷纷迈着翩跹优雅的舞步上台去。
陛下、太子和绍安郡一起说笑着入席。
“邵将军在漠北征战二十年,实在是居高甚伟。”沈江鉴自心腔中叹息着说。
“有臣如此,朕不胜安心、不甚慰劳啊。”
“陛下、殿下,臣只愿边疆安宁、家国永安。”他抱手垂首,声如洪钟,任凭是人皆能听出其中的情意深重。
一时间四周赞叹声不绝于耳,绍安郡的席位在陛下一手边,只比太子略低一些。他理所应当受万臣赞和,神情始终平静,而在说起边境说起山河时那激动的神色似乎只是一息之间。
他为山河安平而生,只信服刀剑,而对于这些虚浮的功名,他不屑一顾。
而接受这些封赏接受这些赞誉不过是想要叫那些蛮夷之地的人瞧看当朝的天子如何注重边线大防,也好不怒自威震慑仇敌。
舞女们张扬开的裙角随着轻曼精巧的变幻遮掩着席坐的视角,张意之只能通过空隙处得以窥见沈江鉴开怀的笑与其身后邵将军飞扬得意的眉角。
正当张意之欲图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绍安郡准确无误地望了过来,犀利而挑衅地对上张意之的目光。
张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