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鉴心中自有思量,他面色如常请裴镜渊进去,君臣两人只说了一些南下行政杂事。
最后他话题一转,问面下恭敬、自带清冷疏离的新科状元,张演之一事的看法。
这个臣子果不其然只是淡淡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就想要打发过去。
至于他探听到的,裴镜渊为此事一夜未眠奔走于李家冯家,还使唤赵骅早早入宫禀报他只字未提。
而那些他正在猜忌的,更是丝毫没有沾边。
他挥了挥手:“朕现在不得给子礼免职已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可是朕亦然恼怒,恼怒佞臣邪恶之辈拿这些威胁朕。”
裴镜渊何尝不明白皇帝的未尽之言。只恐怕他现在真正是反应过来又无可奈何的气头上。
古往今来,君臣之间一贯如此。
他行礼,沉声:“臣一定会助张大人早些查明真相。”
沈江鉴疲惫地挥挥手,叫他去了。
裴镜渊踏进门时,张意之正穿着一层月白色的薄衣盘腿坐在书案前。
没了那身极具有压迫感的朝服震慑,她看起来就像是剥了壳儿的嫩果子、枝头上的芽尖似的。
裴镜渊从来知道这是个如玉君子,今天方能更加中肯。
她专心致志半俯头,手里攥着吸饱墨的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青丝从肩胛处散落下来柔顺地飘在纸上,微尖圆润的下颌珠玉在磨,密长睫毛遮住天光不见日月,薄如骨削的后背挺立微倾。
书案上地上到处都是写成的纸张,有的洇了墨有的只写了几个字,还有的画着他不懂的高矮胖瘦的符号。
张意之围坐在那些纸中间,踔厉奋发,笃行不怠,似与那些纸张融为一体。
她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行字极快,等裴镜渊走到跟前方知她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画的是……裴镜渊微微一顿。
怎么天突然暗了吗?张意之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出来,眼见纸上落下的阴影,傻愣愣抬起头去看。
眼前,裴镜渊站如青松,随意一点头:“张大人。”
张意之微讶,却反手从旁边一摞废纸上随意抽出一张就盖在了自己的画作上。
裴镜渊还是笑意盈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张意之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手上粘墨,难以为情伸回,换另一只手,更脏。
无奈,只能双手伸回,点头示意:“坐吧。”
裴镜渊伸手理袍,从容而坐。
等到裴镜渊坐好了,张意之冲外面轻轻道:“青雀。”
“主子?”他在门口手里提着几株子正在漏泥的绿植,满手满脸都是淤泥的探头应答。
张意之的话一噎,她瞧着青雀满头的泥点子,伸臂指着那草木:“这是做什么?”
“主子,您不是说这草药夏日可以灭蚊吗?”青雀看起来委屈。
“是我是随便说过一嘴……但是……”但是执行力有必要这么高吗?
罢了,张意之摆摆手:“裴大人来了,你去叫个手干净的给大人沏茶。”
“已经去了!”青雀答道。
张意之收回目光。
“张大人身子可好些了?”裴镜渊顺势开口问道。
“好很多了。”张意之回答。
“张大人想要在府中重振族学?”裴镜渊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问道。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裴镜渊不认识的小字,唯能认出的两个字就是开头两个大大的‘族学’。
那书法,全然不能称之为书法,唯些笔画重新组合在一起,不同于文人小楷或是行书,乍一看缺横少画风骨尽失,可仔细看才得简朴中要害,非但不失却又自有真章、自由洒脱。
张演之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前来进京赶考的学子不出乎意外都曾习练过他的书法,就连裴镜渊都不出其右,有三分张书筋骨。
只是裴镜渊考上了便嫌弃那字过于圆滑了一些,舍弃了又练出了自己的章法。
现在的学子又要写张书又要模仿裴书,可惜其中之意截然不同,苦哉苦哉。
裴镜渊楷书行书甚至草书皆有涉猎,却唯独对这一种书法前所未闻。
张意之心虚。
那上面是她用前世字写成的‘论族学’,张意之其人,字规整,横行数列犹如规画,然少年意志终有不可规束,时常一根横还没有写到底的就格外长的拉出来、顿出去。
于是乎她的字并不全然是规整的,也多有变化。
只是无论如何,她知道裴镜渊不可能看懂就是了。
这时候两个小侍女莲步轻移过来,悄无声息俯跪在在书案一侧,将托盘上的两杯茶和一盏茶壶端下来。
张意之把散乱的公式和推演随意往里一推,留出个空来叫她们好将茶壶放下。
裴镜渊看不习惯,伸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