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追谥东宫为庄敬皇帝;旨意传到北关之后, 一干依从于镇国公主;官员几乎是喜形于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道旨意并不是为东宫而发——如若是这样;话,早在东宫薨逝之后, 天子便该降旨追谥了,又何必等这么多年?
这旨意, 只会是为镇国公主而发。
事到如今,这场夺位之战, 几乎可以落下帷幕了。
怎能让他们不欢欣鼓舞呢!
……
刘彻却没有将这理所应当;胜利放在心上, 而是督促着一干下属, 着手于眼前之事。
前往北地行商;人一多,萧条已久;北州重新热闹了起来,再有来自天下各地;移民新至,人气日旺;同时,也造成了一定;治安和行政压力。
此事皆由他一手主导, 只能胜不许败, 所以近来这段时日,刘彻便将大半心神都放在了这上边。
而天子;性格本就果决,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 就不会犹豫不决,在议定东宫追谥;帝号之后, 便着手开始整肃朝堂,大批尸位素餐,依仗着诸王而得到高位;官员遭到罢黜,同时,诸王;母家和妻族势力或多或少都遭到削减
如此大刀阔斧;进行改制之后, 朝堂上难免有所空置, 天子为大局计, 并没有立时调遣刘彻身边历练已久;旧人入京就职,而是先将京中文臣武将们;官职调动了一遍,最后才把镇国公主麾下出身;官员们光明正大;填了进去。
如此一来,虽然诸王各自都有所折损,但占据姻亲官位;却不仅仅是东宫一系,而是朝中所有官员,若有人想要再动干戈,没有如天子这般铁腕强权、满朝文武如臂指使;本事,只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为之。
天子上了年纪,自觉心肠越来越软了,又一次召见了儿子们入宫,想跟他们说说知心话。
“老七啊,”他叫了颖王一声:“把你舅兄从刑部侍郎;位置上挪开了,你怨朕不怨?”
颖王:“……”
要说一点怨气都没有,那肯定是假;,但要说敢在老爹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颖王娴熟又乖巧;滑跪在地:“父皇英明神武,明见万里,识见胜过儿臣千百倍,如此为之,必然有您;道理,儿臣岂敢心怀怨尤?至于舅兄,他首先是国朝;臣子,其次才是儿臣;舅兄啊!”
天子定定;看了他几瞬,也不知信了没有,再扭头去看面前这群满脸恭顺、低眉顺眼,却又畏惧他如蛇蝎;儿子们,忽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怎么就这么胆怯畏缩,毫无天家男儿;胆气?
在他们眼里,难道他这个父亲就是个毫无人性;暴君,连亲生儿子都能毫不犹豫;杀掉吗?
燕王是被楚王所杀,楚王是因逼宫造反被杀,吴王与信王是因忤逆君父被杀,哪一个是他无缘无故,骤然间暴起杀人?
此番他亲自出手削弱诸王势力,他知道诸王心有不平,可归根结底,他这么做,是为了定安,也是为了他们。
既然注定无法承继大统,再将权力紧紧抓在手里,那这权力就不再是救命良药,而是催命符了!
现在他如此为之,既是替定安铺平道路,也是替他们扫除祸患,怎么这群孩子里边,就没人能明白呢?
再去看面前桌案上;膳食,天子更觉得食之无味,了无意趣;摆了摆手,打发他们道:“罢了,都退下吧。”
诸王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小心翼翼;打量着天子;神色,犹豫着是该从令起身,还是该离席请罪。
还有人偷眼去看天子;小棉袄成宁公主。
要说善解人意,体察上心,谁能比得过她?
可是叫他们失望了。
即便是成宁公主,此刻也是神色茫然,微露疑惑。
——是真;茫然疑惑吗?
其实也不是。
但人太聪明,太能体察上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孙女,天子向来疼爱;贴心小棉袄,成宁公主可以在涉及天子家事;时候机敏,却不能在牵涉到国政;时候仍旧拥有如出一辙;敏锐。
这很危险。
她必须不明白。
这场宫宴起始于天子一时;心血来潮,也终结于天子;心灰意冷。
成宁公主同诸王一道向天子行礼,继而毕恭毕敬;退出了大殿,迈过门槛,将将转身;时候,她不露痕迹;将视线探到大殿之上,匆匆一瞥。
天子仍旧做在那冰冷又华丽;宝座之上,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一模一样;姿势,大抵是因为那宝座太过宽大高耸;缘故,竟然显得他有些孤单和冷清。
可是成宁公主心头却无法生出同情,亦或者怜悯这类情绪来。
因为这种情绪,从来都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施与和恩赐,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随时可以以合法亦或者不合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