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玄月,正是仲秋之时,便也取名玄月。
海浪声变得缓缓温柔,她从来不读儿子的心,也能由着这片平静的海域猜测到他的心思。
他仍旧没说话,这孩子少话,但眉眼微垂,不难看出面对她时的柔顺,气息也显而易见是平和的。
这样安静的孩子,也不知今日怎么就闹别扭跑出去了。
“既然不生气了,那将幻境解开,我们回去吧。”敖泠道。
玄月瞬然抬眼,面色古怪地看了敖泠一眼。
“阿娘还说没耍诈。”
她分明看出了这东海不过是幻境,还说追了他好些时候,他还纳闷着呢,幻境本不过设在浮花谷不远处。
敖泠笑了一声,这下倒没说什么。
玄月却轻轻挣开了敖泠牵着他的手。
迎着敖泠微带探究的目光,小少年淡彻的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似乎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道:“阿娘再等等吧。”
等什么?敖泠不解。
她看着平静的海面,忽然问了一声:“你晓得你爹爹去哪儿了么?”
玄月又不说话了,他微微侧目,也随着敖泠的视线看向大海。
“来了。”他轻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海面却激荡出前所未有巨大的浪花。
蔚蓝海水高高抛向天际,浪花变得犹如栩栩如生的花,下一刻,敖泠微怔住,不由得睁大了一点眼眸。
倒映在她如同海色的眸中的是,一朵朵争相盛放的绚丽花朵。
海上生花,娇嫩的花儿攀附在汹涌的浪潮上,却并非柔弱无骨,而是极有力,带着向上的生命力一般,破浪而出。
“阿娘,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敖泠正看得入迷,身旁的小少年冷不丁问她。
她偏头看他,下意识道:“是你的生辰啊。”
她当然记得,才连忙追出来。
虽然嘴上仍是说了两句教训他的话,但也是事实,玄月是从小长在浮花谷的孩子,太过单纯,并不懂外界的纷纷扰扰,人心各色。
若她只是使几招他没见过的狠招,假意服两句软,便叫耍诈。
那将来他长大了,面对更危险的阴谋诡计,又当如何呢?
她看着自家眉眼绝秀的小少年,却忽然察觉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仍旧看着海面,与她道:“阿娘,你再看看吧。”
海上的花,犹如一个美好的梦一般。
群芳争艳,花簇锦攒,春日娇繁的白杏、夏时清濯的莲花、秋风送来的簇簇金桂、冬季与雪同生的梅......
漫天花海几乎掩盖了海水。
花朵随着浪花轻晃,又像是与浪共生,一同绘成无比美好的,她从未见过的东海。
“你......”
敖泠后知后觉着,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阿娘。”玄月终于转回了视线,他看着自家有些懵的娘亲,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扯出一点笑意。
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这点倒是和他父亲有点像,惯常不怎么爱笑。
可笑起来时,却极为好看,像雪山初融的一点雪水。
“生辰快乐。”他对着敖泠道。
海上的潮咸味变得浅淡,秋风却将金桂的馥郁香气送来。
敖泠回过神来,轻眨着眼,觉得眼睛竟有些酸涩。
她明白这小崽子的用意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玄月微抿着唇,似乎还没看透她的神色,补充道,“也是您的,阿娘。”
海面生出的花,掩盖了海下曾经的阴影。
她曾生于仲秋,一场四海万域皆来见证的周岁宴,却好似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后来,阴影随着新生淡去,哪吒仍会在每年仲秋为她庆生,可当她恢复记忆后,对这个日子还是有些下意识的排斥。
过也没什么,只是好像没太多意思。
好巧不巧的是,她和哪吒的孩子也是出生在这一日。
她也由此找到了一个很妥帖的理由——要准备儿子的生辰宴,自己的顺带过便是,不必大费周章。
哪吒总是会读懂她的心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此连他今日出门了,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你爹爹去哪里了?”
现下再想,总觉得不对,哪吒不是轻易妥协的性子,况且就算她不想过生辰,哪吒也没理由在儿子的生辰当日外出。
敖泠本是个聪明人,霎时又联想到另一个可能,低头又问了玄月一遍。
玄月脸上忽有一分不自在,又想尽力掩饰,“爹爹没有说。”
那就是晓得他去做什么了,敖泠若有所思。
海浪再溅来的一刻,敖泠牵起了小少年的手,眼睛笑得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