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泠篇·乾元山记事(1 / 3)

乾元山,绝壁耸立,白鹤绕崖。

往远眺去,只见万丈尘寰,霞光数道,从天然而成的洞壁里透出。

像是人穷极一生追寻的光明。

少年的猎猎红衣被晚霞点燃,灿若骄阳,繁盛似火,敖泠在他身后看着,静静不发一语。

“敖宝儿。”于是他喊她,清俊的脸庞也渡着霞光,显出一丝柔情,“你来。”

他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温润如玉,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天降煞星的手会是这样清秀,只有手掌和指腹有一点薄茧而已。

敖泠细细端详着他的手,思路发散着,好一会儿才伸出自己的手。

下一刻,手被他攥紧,少年不由分说将她拉至怀中。

“发什么呆呢?”他的气息流连在她耳畔。

她顿了好半晌,视线仍落在远方,接了一句:“乾元山真美。”

他闻言一怔,也顺着她的视线远眺。

“是啊。”

仙人的道场,没有喧嚣,没有凡人的忧嗔怨怖,干净,纯粹,美得有如一副画,本不该被拉下神坛。

可三教相争,封神大战将起,其实并没有哪处有真正的安宁。

敖泠也将目光转回他身上,轻启唇问他,“你在乾元山清修七年,为何入世呢?”

少年不假思索道:“顺天而行,阐述三千大道。”

他说的是阐教的教义。

奉师门命入世镇守陈塘关,叫他看尽了人间疾苦。因此他想要依师门而言,按才忠恕之道,分类教化,成仙者成仙,成圣者成圣,以期庇佑人间,让人世少去这些疾苦。

敖泠轻笑一声,摇头,“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心。”

依师门而言,可他好像并没能真正看清,只看到了东海与陈塘关的结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如她一般。

如今东海已破,她陷在往事中无法脱身......

可他该走上正道了。

哪吒一愣,不明所以,“我的心便是如此。”

敖泠没再说什么。

她被少年抱在怀里,见云雾缭绕,不同于陈塘关的久年干旱,晴空万里,这里氤氲着水雾,呼吸也不再那样干涩沉重。

原来对比有这样鲜明。

他在乾元山感受过这样的绵长温润,便会对东海更加恨。

“乾元山好久没下雨了。”恰好他出声,呢喃着。

在陈塘关的十年,他没有见过雨。

但乾元山是仙人道场,幼时,他也常在太乙真人身后,一师一徒,坐听雨声。

“若是下雨了,霓虹的光会划过天洞,投进石壁中。”哪吒与她描绘着,“乾元山的雨不会很大,并没有阴云密布,日光与细雨同在一处......”

敖泠静静听他讲述着,见他原本还稍显冷厉的神色,也随着讲述一点点舒展。

直到最后一句说完,他看向她,好似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

“你还晓得我是谁。”她不知不觉也染上少年的那点清浅笑意,眉眼弯起,霞光倒映在她眼底,“唔,不如向龙女许愿,我许你一场雨。”

不知何时,他不再会因东海的怨恨迁怒于她。

话语不再需要斟酌。

本性不再需要刻意隐藏,面对他,她的骄傲与惯常会有的一点小娇纵也可以展现出来。

哪吒呵了一声,不像嗤笑,反而垂眸看她。

见她眼中的一丝狡黠,他目色也浸着宠溺的柔情,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好。

“好。”他说,“我向龙女许愿,许我一场回忆中的雨。”

敖泠却微微一愣。

心中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不知是因他的话语,还是因她知道如今的纠缠不过是虚妄,如此便难以舍得。

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她微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在霞光中施展了一个极好看的法诀。

细密的雨丝顷刻间落下。

雨水淋过碧绿青藤,卷过苍翠云松,为投射在洞壁上的浮光映出更加绚丽的色彩。

仙鹤因此唳叫,喜鹊因此娇啼,万物由润物细无声的雨水而鲜活。

哪吒紧紧怀抱住她,一时安静,未有动静。

他们一同看着雨,小雨淅淅沥沥,也落了他们满身。

最后不知是谁抬起脚步,另一个人也动了,他们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的感触,在风雨中追逐,脸上都挂了笑意。

敖泠是由海而生的种族,生来会施布风雨。

可她长居于深海中,不曾见过天穹落下晶莹雨丝的模样。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她娇艳的红裙,可她的眉眼依旧明媚。

不见天光许多年,她白到近乎病态的脸庞,因为落了细雨,渡上霞光,渐渐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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