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公路望不到尽头,云海如浪般在脚下翻滚。空气是蓝色的,穹顶有鲸跃过玻璃海面。
引力在这个维度想象力十足。裴星只是好奇为什么月亮还在天上,便一头扎进碎片的汪洋。
咔哒——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就在碰到那弯月尖尖的一瞬,一声清脆的碰撞唤醒了酣梦中的幽灵。怪脾气的它撕裂了一切,氧气、大海,还有她怀里的月亮,都碎成流星坠下了。
于是她急忙去寻,任凭身体跌落。
咔哒、咔哒——
碰撞声再次响起,她变得不知所措,意识悬浮在半空,再也想不起要到何处去。
不知是一场极端的云核风暴,也有可能是超新星爆炸坍缩。几秒后,她所在的视界彻底熄灭,万物俱寂。
此刻她确信,她正陷入一场梦魇。
不过刹那之间,静止的时空大门突然开启,飓风肆虐,所及皆是炼狱。她又惊又惧,手脚奋力挣扎起来。
当真正的恐怖猛然降临,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她几乎要濒临绝望——
她又听到了,那个“咔哒”声。很奇怪,在一切沦为混沌的末日中,声声脆响却能冲破黑暗的漩涡,清晰地在她脑海里震动。
清醒、平静。
那是棋子轻扣棋盘的声音。
就像救命稻草,骤然将她拉出水面。
瞬间惊醒带来的眩晕感让她倍感不适,她冷汗涔涔地直起身,还没来得及克服生理的反胃,便跌跌撞撞地跳下床,想到外面去透口气。
却意外闯入一处开阔的领域。
她隔着半开的推拉门,和面露惊讶的俞亮对视。现实世界的真实感随着清晨的冷风灌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理智回笼。
略为混乱的大脑总结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她昨天刚回国,现在住在她的朋友俞亮家,第二天早上做噩梦吓醒以后误闯了人家家书房。
俞亮扔下手中的棋子,迅速关紧门窗。他拿起搭在椅背的开衫外套,径直朝裴星走去。
灰色的薄外套似乎还带着主人的体温,结实地将她包裹住。裴星又把衣服往上拢了拢,眼神不自觉乱飘。她鲜少遇到这种,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刻。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可俞亮只垂着眼,从头到尾扫了她一遍,没有探究,没有追问。他只担心她,“还冷不冷?”
裴星却注意到他声音的沙哑,她越过他看到案上的棋盘,眉峰高高蹙起。
“你熬夜下棋了?”
俞亮摇摇头,什么熬夜。
他根本没睡。
他当然不会让她知道,机场再见的那一刻,他几乎要紧张得颤抖,更不会告诉她,几年来的念念不忘像梦一样降临眼前,如何让他彻夜,辗转难眠。
裴星脚尖踢他的拖鞋,“我不是跟你说吗?身体是本钱,你这么熬,别说下棋了,年纪上来了老年痴呆都说不准......既然我回来了,我得监督你。”
俞亮好笑道:“你怎么监督?”
裴星眼珠鬼精地一转,摇头晃脑趿着拖鞋绕他转了一圈,自以为毫无破绽道:“这还不简单。你不是有睡前下棋的习惯吗?以后我每天睡前给你打一通电话,你下你的棋,我就一边听你下棋,一边睡觉。等我睡着呢,你必须立刻!马上!放下手中的棋子,上床休息。”
其实裴星每次心里藏了事小动作真的特别明显。俞亮双手扣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乱晃。“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棋还有催眠的功效。”
“呵呵。你有所不知。近来恶鬼缠身,有高人托梦,唯弈棋之人常伴左右方保万福金安。”
“我看你是还在梦里。”
裴星喜上眉梢,“你怎么知道?你好聪明。”说着她非常自觉地为自己找好了容身的沙发,像只小猫窝成一团,“正好睡个回笼觉。你继续下,不用管我。”
俞亮给她找来条毯子披上,也就由着她去。
这一觉,裴星没有再做梦。
幼时那些无数个平常又清脆的清晨和午后,就这样兜兜转转,终将复得。
*
即使美美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妨碍裴星下巴搁在开了半截的车窗上迎着风哈欠连天。
前一天晚上各怀心事都没睡好的两人早早吃完早饭,被俞母下了“带小星四处转转”的任务,催着出了家门。
担任司机的方绪难得看到俞亮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很难不产生额外的联想。他调侃地开口:“昨晚你俩......?”
俞亮回答:“有点失眠。”
裴星补充:“于是进行了一些深入浅出的交流。”
“??!”
什么虎狼之词。
方绪惊骇地一脚急刹车,他怕再听下去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方向盘。
俞亮立马关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