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畏惧,是接不住我的棋的。”长者温和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纵横棋盘的某一处,眼底是一片精明与睿智。
与之弈棋的少年捻着棋子的指尖紧了又松,最后带着不甘挣扎地垂下。
死活不过转念之间,往往一子失着,可定生死。
俞亮垂首,颤声道:“我输了。”
裴东海的行棋风格与其本人展露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看似温文儒雅的外表下,隐藏的暗涌是无声无息而又无微不至;可你以为的温柔一刀,反应过来后却是刀刀见骨,步步杀招,在役时人送外号“笑面杀手”。
如果说俞晓暘浑厚刚硬的棋风给人以气势上的紧密压迫的话,那么裴东海绝对是普通棋手在赛场上最不想遇上的那一类。
因为需要时刻精神紧绷,保持警惕;而过分的谨慎,又难免束手束脚,畏葸不前。
对此,裴星的评价是,老狐狸还有两幅面孔,怪不得在商场上也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教了只小狐狸出来没错说的就是她自己)。
在刚刚的对局中,俞亮就在反复的犹豫和试探中节节败退,回天乏术,根本就像个迷茫无措的初学者,撞得头破血流。
这不是他跟裴东海下的第一盘棋,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辛辣的攻防,他没有理由退缩的。
可为什么,还会走到这般田地呢?
“也许,在你心里,有一座必须跨越的大山。可能会有点难,但并不是无法实现的,如果是我们小亮的话。”裴东海调皮的眨眨眼,对于小辈,他总是循循善诱,宽容鼓励。
俞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手陷入了沉思。
头戴小黄帽、抱着小包包乖巧地坐在一旁的裴星看透了一切。
看,语言的艺术是多么的伟大,瞧她爸说的,看似很有道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解决,这种模棱两可的调调,等于是又把问题交回给对方去思考。可真是简单又有效,学到了学到了。
在裴星望眼欲穿的注视下,书房里对坐的两位男士终于复完盘并收拾好棋盘,正欲起身。
爸爸昨天答应好,放假第二天要带她和俞亮去参观海洋世界的,据说在这个新开的水族馆里还可以看到来自北极的白鲸和五颜六色的水母。她昨晚激动得几乎睡不着觉,一大早就起床装好她的旅行包等待出发了。
裴星看了眼角落的落地钟,现在出发的话,正好可以玩上亲子互动体验项目。
天不遂人愿,就在三人全部准备就绪的时候,裴东海接到了工作上的电话,他敛容跟电话对面沟通了几句。听起来很紧急,像是没法推拒的工作,裴星面上情绪都淡了几分。
挂上电话,他面带歉意地对两个小朋友说,今天恐怕不能带他们去玩了,理事会召开临时会议需要他到场主持。
裴东海蹲下身,大手抚上裴星圆圆的脑袋。对于女儿,他总是有诸多愧疚,自觉亏欠良多。
裴星看出来,爸爸的微笑有些勉强。
“这次就先让朴大叔和俞亮哥哥带裴裴去玩,好不好?”
裴星笑容如常,没有露出一丝裂痕。
她上前给了裴东海一个轻轻的拥抱,轻快道:“好的。”
待裴东海风尘仆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庭院,裴星瞬间垮了脸,面色不虞地把小黄帽和小包包随手一甩,然后窝进沙发里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俞亮后知后觉地抬眼问她:“还去吗?海洋世界。”
裴星一脸“别来烦姐”,态度恶劣道:“谁要和你去。”
这才规矩两天,女孩突然的本性暴露整得俞亮还有些不习惯,果然不该对她的态度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俞亮梦幻地回道:“......好的。”
裴星没有就此消停,凶巴巴地反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去道场?”
俞亮委婉表示:“感觉金老师可能不是很想我去。”
裴星阴阳怪气:“呀,被你发现啦。”
俞亮忍了又忍,算了,不和心情不好的人一般见识。
他摊开师兄寄来的那本古棋谱,撇开杂念,心无旁骛地研究起来。
白子虬大飞,因为中国古棋的座子制和还棋头规则的制约而形成的开局定式。在现代围棋的规则下,这招的子效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很容易在角部的防御上给对手可趁之机。
此时白棋若是托,接着黑棋扳,白棋断,黑再退,而后无论是哪种变化,都是黑棋略高一筹。
白棋还有另一种选择,小飞进角,在实战中同样也会让黑棋下出满意的形状。
那......如果点在这里呢?......咦?三三?
......
......
俞亮一投入到围棋中去,常常就会忘记了时间。等他感到脖子酸痛想要活动一下时,再次抬头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