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
半晌没听到下一句话,自己心里虚了,偏头看去,却见进忠闭着眼睛,头微微低垂。他听到动静,倏地睁开眼睛,眼神里纠葛了太多情绪。
进忠慢慢把头抬起来,静静地看着卫嬿婉,肩膀愈发塌下来,沉在他面具之下的卑陋情绪,让他显得阴沉而可怜。
“嬿婉知不知道,我如今多大年岁?不过二十九啊,可你看看我。”
进忠站起来,踱到卫嬿婉面前,引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轻声说道:
“咱们这样的人,哪敢有长命百岁的期望。不到老死,早晚也是病死。你要做什么我心里能没个数吗?粘杆处的人,你要用我可以尽力周旋。我问你卫清泰的事情,是为了你。”
“进忠啊,从前除了春婵、王蟾、澜翠,你将我宫内宫外有可能的助力,都一一折了。这也是发生过的事实。”
卫嬿婉红着眼睛,觉得进忠拉着自己的手已经颤了起来。她压下心里的些许难过,凑近了与进忠肌肤亲近,一丝溽热潮湿卷向进忠的唇。
“你不要命了,卫嬿婉,永琰、你的亲族,你在后宫这烂摊子里陷得越深,来日他们一个个都保不住。”
“我怎么能输?!”
卫嬿婉的神色着实难言,像狂风里盘旋直上的妖火,冲破了积年累世被束缚着的藩篱。与这火一起激烈燃烧的,是她的动作,似乎要连进忠一起烧了。
“永琰需要好名声,卫氏需要时间慢慢立起来。进忠,咱们不能急,我一直陪着你的呀,进忠……我不过问粘杆处,卫氏的人我派到了北边,佐禄和额娘不会像前回那样了,啊?”
她将额头与进忠相依,神色狂热。进忠喘着粗气,不知道是被撩拨的,还是如何。他终于是一把握住了卫嬿婉的手。
“少他妈把老子当傻子。卫嬿婉!我若拼着命不要将事做绝了,杀了皇帝……除了等着永琰长成了将你接出去,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空的。你要怎么样?”
进忠声音忽然放的很轻,喉咙里溢出痛苦压抑的呜咽声,嘶笑问道:
“你要怎么做?现在就杀了我。”
卫嬿婉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按在平坦瘦硬的胸膛上,一颗心在皮囊下砰砰的跳。她的表情一时很冷,一时惊恐。看得进忠一时如堕冰窖,一时自嘲悲愤,两道热泪终于冲出眼眶。他哭的可怜极了,像失亲的孤雏,唯独拉着卫嬿婉的手不肯松开。
“进忠。”卫嬿婉干脆将另一只手也压在他的胸膛上,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进忠,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种念头吗?把那些权力、财富,统统地拿到咱们自己手上来。你先前是要帮我的,对吗?”
进忠沉涩地呼出一口气,只是惨笑。他的身体忠诚地反映出被撩拨的颤粟,心里亦止不住地渴望着卫嬿婉,一丝清明在意识里载沉载浮。
“炩主儿,我要权力和钱财有多大的用处,能享几年福?我有的,只是一颗心。”
进忠推开卫嬿婉的手,收了泪,敛了表情。为卫嬿婉扶正一只将要落下的钗子。
“这满头的珠翠,别叫它落了。”
卫嬿婉有些茫然,她不太懂得,只皱着眉看向进忠。
“我的手没那么长,佐禄和老夫人你尽可以放心。粘杆处是要命的活……嬿婉……罢了,有良心也不是你卫嬿婉了。”
进忠哭了一场,又像没事人一样,平静而略带阴沉。他行了个礼,离开永寿宫。
卫嬿婉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觉得心里陡然一空。
那份踏实又回到了胸腔,却无端端悲凉得很。
“主儿,擦擦眼睛吧,仔细肿起来叫外人看着呢。”
春婵走进来,手里拎了湿帕子,交给卫嬿婉让她净面。
“永寿宫里,真的没有他的人?”
“没有,都是卫大人安排的,主儿也细细地审过。”
春婵并不打算为进忠说和,只实事求是地回答。她和卫嬿婉一样,至少笃定进忠绝不会反咬永寿宫一口。
“这人到底是想要什么?”
卫嬿婉喃喃一句,回过神来,吩咐道:
“咱们在启祥宫里也有探子,去看看春枝还有没有用迷情香。进忠太急了,少不得下重药。若是闹出事情来,本宫的永琰哪里还有机会?”
“今日是怎么了,主儿想说便说,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只是,主儿便这样一直与进忠公公周旋?”春婵试探着发问。
“不然如何,他气性忒大,我只是绕过他做些事情便这样。”
见卫嬿婉绝口不提细节,春婵无言,心里长叹一声。
“对了,让兄长找个小太医来,就说我宫里的王蟾有些陈年暗疾,不想惊动他人惹了麻烦。劳烦太医给调理调理。”
春婵依言答应,看向卫嬿婉的眼神却实在藏不住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