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极轻、极小心,因为心惶更因为珍视。
沈筠知被他碰了一下终于回过了神,眨巴眨巴眼睛想接着说话,下一秒却因为他一声“昭昭”又丢了三魂。
“沈小姐,我可以叫你昭昭吗?”
为表诚意,纪献川微微侧过身子,低下头去看她,松松束在脑后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
“你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沈筠知心里卡住的小鹿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肆无忌惮地跳了起来。这样唤她,就好像纪献川在与真正的她对话。
“从前我恪守许多繁文缛节。”纪献川垂眼看到自己的发尾不知不觉搭在了她的臂弯里,这一幕让他感到欢喜,“此番生死一回,想明白了许多事。”
从前的恪守是因为尊重、爱惜,但抛去这一切后,他心中所愿所思仅她沈筠知一人而已。除非是她不要他了,否则他都会追随她、陪伴她,既然如此,大胆一些又有何妨?
沈筠知也注意到了那缕头发,所触之处陡然升起些许痒意,她抿着唇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他这么诚心,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地允了他这有些……亲昵的称呼。
沈筠知以为只要不看纪献川就不会着了他的道,只是如此一来,她便也错过了少年从容镇定的表象下通红的耳尖。
他镇定的伪装浮于表面,局外人一看便知。
但此处无人在局外
沈筠知游离的眼神这一回落在了他的肩头上,小小的油纸伞护不住两个人,深灰色一团被洇湿的痕迹在白袍上分外显眼。她又看了眼不知不觉中向她倾斜的伞,只能先将乱成线团的思绪统统抛诸脑后。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没有人喜欢南都的秋天。它不如淮南和煦温暖,也不如塞北景色壮阔,但若此刻雨幕中并肩而行的这对璧人落入画家的眼中,也会想挥笔为他们留下这一刻——红与白在行走时相互交织着,逐渐变得密不可分、宛若天成,压倒春去秋来间的万千风光。
*
等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缠绵了一个早晨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沈筠知顾及着纪献川的身体,特意带他来了一家做药膳的小馆子,店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铺中只有两张桌子。
坐在马车里的这段时间沈筠知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今日见到的这个纪献川实在与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相去甚远。她努力思索着背后的原因,隐隐觉得这一切也许与她在牢中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有关。
沈筠知捧着碗小口喝着热汤,犹豫着是不是该直接问他。
“昭昭。”纪献川又唤了声她的小名,平日里听着清冷的声线这会儿却觉得带着丝丝蛊惑。
沈筠知还是低着头咬着碗边,像只机警的兔子躲避着猎人的陷阱,低低“嗯”了一声。
“你手里那碗见底很久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沈筠知始终没有聚焦的眸光一晃,垂眼看着不知何时空了的碗,触雷似的将碗丢在了一边。
“纪公子客气了。”沈筠知固执地没有改口。
纪献川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大不小的动静刚刚好能让她听见。见她终于舍得抬头,纪献川迅速地捕获了她的视线,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你问我的话我全都记得,此次事了,你我也都平安。我在牢里问了自己数百遍,是否仍然决意不娶。”
天牢中不见日光,不知东升西落,时间流逝成了一种假象。最开始的时候,他等的是一切彻底结束的那天。直到有个胆大包天的人摸进了大狱,告诉他“你命不该绝”,于是等待的事便成了同她在天高地远处再次相见。
于是眼睛、耳朵、喉舌都成了摆设,他在小小的四方中只能一遍遍地问自己,是否仍然决意不娶。从犹疑心慌,到不甘不舍,再到笃定深信,他已经有了答案。
垂在臂弯里的披帛被沈筠知揉作了一团,她仰着下巴等待着他的答案。
“只是,有一件事我应该先告诉你。”纪献川稍稍向她倾了些,小店的桌子本就不大,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剩不足七寸,“很久以前,在翠微居的后院,你问我为何无心嫁娶。彼时我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那其中也不乏有我的私心。圣上为你我下婚事后我暗中调查过你,当初觉得我若是娶了那样一个任性愚昧的女子,只会拖累我想做的那些事,所以……”
所以才有了清风湖畔剑拔弩张的初见。但想要开始一种新的关系,他的卑劣、私欲就应该向她坦白。
“后来才知道愚昧的其实是我,诸多的偏见、傲慢蒙蔽了我。如今我知错了……可否原谅我?”
按照沈筠知的设想,今天她见到纪献川的时候,应该和长公主、驸马站在一起,亲密又带着疏远地关心一下他的伤势。然后纪献川便会跟着他们其中一个回家,若是去的是长公主府,她还能沾光跟着去坐坐,能再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