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之回到绣坊时已经入夜,刚到门口,周挽之便同云檀领回来的五只狗打了个照面,绣坊之中人多,这些狗也一个个记住了气味,但是要说它们五个最黏的人,那还得是云檀。
如今云檀离开了,他们五只狗被留了下来,最黏的人反倒变成了周挽之。
鼻子刚刚嗅到周挽之的味道,它们五个便飞快地摇起了尾巴来,呜呜咽咽地叫着,狗爪子扒拉上周挽之的衣摆裤腿,何如月见着这么多狗还是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周挽之干脆蹲下身来将五只狗环抱,让何如月先进屋。
虽然已经分道扬镳,但周挽之看到它们咧开笑脸时又忍不住想起宁泽。
她将这点思绪压下,挨个抚了抚狗狗们的脑袋,也踏入了绣坊之中,今夜的绣坊二楼灯火通明,潘如意和阿英还有徐芊芊都在治疗,郎中进进出出的,江绍钰也在绣坊,等着周挽之回来。
周挽之先去见了江绍钰,江织造一般不出大事不会专程来找她,既然找了那就定然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江绍钰道:“这个宗族纵火案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巡抚,现在案子已经不在镇上调查了,我如今的权利力只能管到镇上的事罢了,镇官还能给我几分薄面,但是很明显,葛家甚至在巡抚那边都有人。”
周挽之听后叹了口气:“你觉得他们无罪释放的可能性是多少?”
江绍钰摇摇头道:“很大,巡抚的女婿就姓葛。”
宗族势力,一种封建社会下无处不在的东西,男权阶级构成的缩影,也是周挽之恶心的东西。
江绍钰无不忧心地劝慰道:“要不你还是离开这吧,我送你到远些的地方开绣坊。”
周挽之摇了摇头道:“我能去哪呢,我的根基就在这里,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叫他们为难到绣坊一点。”
江绍钰见周挽之这样说,更是忧心忡忡:“可是这儿不止你,还有这些我层层选拔上来的绣娘们,我知道你性子刚毅,但是她们……我实在是舍不得。”
周挽之听江绍钰这般说,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将绣娘们撤回去吧,她们这段时日创造的价值全权归我就好。”
周挽之说完,江绍钰苦笑着摇头:“你也知晓我并非这个意思。罢了,你问问谁不愿意留下吧,我也好安排。”
对于江绍钰这样的提议,周挽之也表示理解,更何况她其实还欠着江绍钰的织造局一批货。
周挽之点头颔首:“我会问的,但凡绣娘们想回织造局,我也决不勉强。”
江绍钰道:“苦了你了。”
周挽之淡然一笑:“有什么苦不苦的,做生意,起起落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都是家常便饭,今日情形江织造也看到了,就不留您用饭了。”
江绍钰摆摆手:“我哪能在别人吃不下饭都时候用饭呢,不过挽之,你要是实在有事也可以找我,我看啊这些绣娘们看起来都还想跟着你多学些本事,真真正正想走的怕是真的不多。”
周挽之道:“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将织造不用为我买单。”
她好不容易将江绍钰送走。又赶回二楼查看几人的情况,徐芊芊和潘如意还好,阿英似乎是被烫伤了嗓子,短期之内连说话都成问题,如今虽然救回来了,但还是高烧状态。
潘如意是最早醒过来的,手臂上被烧伤烫出了个扭曲的疤痕。
周挽之看着如此情形,只觉得分外自责,反倒是潘如意宽慰她:“无事,这疤留了就留了,我正好去纹绣,明年我家就要安排我入宫选秀,留了疤正好被刷下来。”
周挽之知道潘如意的话或多或少有宽慰她的意思在心里更加自责,“我会找好郎中的,别天天满嘴说什么留疤不留疤的,玩意真留下了多难看。”
虽然潘如意百般推脱不用,周挽之还是将云檀给的祛痕玉香膏放在了潘如意的床头:“一定要记得伤好了以后日日涂,万不可一日懈怠。”
潘如意被周挽之的唠叨逗得笑出声来:“知道了。我们家讲女德的姑姑都唠叨不过你。”
末了她又叹气起来:“就是可惜了那一库房的香云纱,我们染了好久才做成那么几匹才抢救出来两匹,剩下的竟然全给烧光了。”
周挽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行了,这算是无妄之灾,我知道你也不想如此,更何况香云纱固然珍贵,但你们这样的人才才是绣坊的中流砥柱。没有了你们。多那几匹香云纱又有什么意义?”
“你们好好休息吧,你们会做香云纱的手艺,比香云纱本身更重要,不过我也要告诉你的是,我将染坊交给你,不只是让你运作这么简单,如何御下,如何选人,如何管理,你都必须给我一个好的答复。”
潘如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对手下的人品加强考查,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周挽之见天色已晚,又道别的潘如意,临走前不忘吹灭她桌前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