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内院诗会。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侍女们翩翩而来,将一枚玉令放到了云檀的手中,云檀双手接过玉令道了声谢,端详起玉令上画的梅花。
梅花雕得精细,底下题了行字:“好眠不知新雪落,冷玉携香入梦来。”
正在此时,一声锣响,一众侍女纷纷离去,身穿狐裘大氅的男子长身玉立,自侍女们离去的地方款款走出来,身形如松,气质如兰,长相是清绝出尘的俊朗。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这位多情公子倒是担得起传闻中那“小白脸”的名头。
这时多情公子终于开口发话,嗓音柔和清雅,更衬得此人气质卓绝。
“在下齐就山,号多情,感谢诸位赏光我陈家内院诗会,齐某不才,玉牌上是给各位桌上的花朵题的小诗,现在我手中有只花签,待会鼓声一响,花签便会向下传去,鼓声停止时,花签在谁手上,谁便就着我题的词接着作诗,如何?”
文人惯玩这诗令酒令,确实不算新奇,第一关的考较难度不大,众人竟也跃跃欲试。
甚至有人举手问道:“我这的诗像后阙,可否作前阙呢?”
“做得,做得。”齐就山笑道,“咱们这诗会没有这么多拘谨的名头,你想就着我这一句作段词,那也使得,只是有一点,诗中若是出现花名,罚一杯,若是形容不出此花特质,罚一杯。”
未多时,鼓鸣声如骤雨响起,花签从第一桌开始向下传去。云檀五指翻飞,转着手中的梅花玉令,没有半分紧张神色。
甚至花签未曾到手的空当,他还闲适地斟起了梅花酒,酒水入口清冽,似乎是梅子所酿的果酒,初饮下时还有些许甜味。
不多时,花签传到云檀手中,云檀漫不经心拿给下一桌,那人将将接过,鼓声骤然停了下来。
云檀抬眼一瞧,他身边拿到花签的正是那位顾伯涛。
顾伯涛桌上放着的是梨花,他拿到花签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愣怔来形容。
他像个被夫子点到点学生一样无措地站了起来。
齐就山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公子的玉令上写了些什么?”
顾伯涛站起身,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是‘小径满碎玉,拾衣踏星河’。”
话音刚落,满堂窃窃私语,这诗做得妙绝,小径上满是碎玉,可不就是落了满地梨花么?
但是此时的顾伯涛却是格外地紧张。
他讷讷张口,差点犯了诗会的忌讳,但正在此时,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递到了顾伯涛手边。
上书:“勤学春花早,暮悔秋梨迟。”
顾伯涛两相权衡下,将字条上的诗句念了出来。
在场之人各个赞叹不已,他抱拳左右道谢才讪讪坐下,看着身边的云檀不免疑惑:“多谢宁兄相助,只是宁兄为何帮我?”
云檀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而是道:“我生平好乐于助人,顾兄不必想太多。”
顾伯涛没有信他,而是继续追问道:“可你我明明是竞争关系,你……”
云檀却看向他的手:“顾兄身上衣着乃普通布衣长衫,市面上六十九文扯一批的料子。按理说这般衣着,家境应当不算富余,可顾兄指掌白净,没干过半分农活。
“且此处乃北地,顾姓是江南大姓,甚为少见,不过还是有的,据说陈家大夫人,也就是陈莲大小姐的母亲是姓顾,至于伯涛二字,你说巧不巧,陈莲大小姐的同母弟弟,便叫做陈伯涛。”
云檀道:“我说得可对?陈少爷?”
陈伯涛一下子脸热到耳朵根,脸上却并不明显,他愤愤喝下一口茶,茶杯杯底重重砸在桌面:“宁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檀也没有多说,只是道:“你是不是想搞砸这个诗会,让你姐姐将齐就山赶走?”
“这位多情公子弱不禁风,有无功名利禄,甘愿做一个倒插门的面首,在你心里根本配不上你的姐姐,是也不是?”
他的所思所想全都写在脸上,云檀想看不出来都难。
被宁泽句句正中心坎,陈伯涛再也忍不住道:“是,但那又如何?”
“我不过是担心她的名声,我何错之有?!”
“这诗会只要有我在,那便开不下去!”陈伯涛说得愤愤然,“她不仅自己抛头露面,还让她的面首招摇过市,真是丢尽了陈家的脸面。”
云檀听完他的话,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场诗会不止是陈家的脸面,更是寒门学子的阶梯,你们富贵人家的家事,何苦牵连他人?”
陈伯涛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反驳道:“不投奔陈家,其他有钱的商贾官宦未尝不养些个义子义女,怎么会遭受牵连?”
云檀摇了摇头道:“常言道一仆不事二主,书生也不投两家,若是今日之事闹大了,又有谁会接纳陈家不要的寒门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