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满头鲜红淋漓,双手捧着锦匣,不顾礼仪,左拐右窜,穿街过巷,中途还差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姿态甚至狼狈。
当她气喘呼呼赶紧临岸时,簪珥鬓发早已颠乱不堪,浑身香汗淋漓,湿透衣裳。
四周不少路人侧目相对,春花恼羞了脸,眼见船夫放缆扬帆,无暇顾忌左右连忙冲上去,拼劲此生最大的力气,声嘶力竭,大喊道:「且慢,老板!船下留人啊。别走啊!奴家来买人啊!这生意你还做不做啊?银钱还赚不赚?」
船舱门忽被推开,牙人匆匆忙忙从舱里跑出,连忙吩咐船夫暂停手里的功夫,转头笑嘻嘻道:「有客至缘方来,不亦乐乎,这生意理当……」
话一顿,定眼细瞧,春花原本花容月貌,此刻却血流满脸,如花逢风雨摧残,不禁大惊失色,低呼道:「短短一个时辰不见,贵客怎就换了另一张脸?这是上山遇猛虎,还下地府碰恶鬼了?怎生如此恐怖吓人啊?莫非贵国治安恶劣?」
春花想起适才在家的事故,默默抚了抚衣襟下暗藏的洋枪,轻吐一口气,幽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有时人倒霉起来,定会遭殃受罪,委实等闲之事,老板何必惊讶?且将人运出来,咱们去衙门请师爷当公证,当场一手交货,一手交银钱,顺便交税于官府,如何?」
牙人露出为难的脸色,「贵客有所不知,鄙人正要赶水路,天色已晚,恐不能耽搁,不如您招来两名熟络认字的人来当公证?」
春花沉吟,这临时去哪里招来人证啊?定要认文识字,要不也作不了数,这可难辩呢。
恰好一群儒生携书僮路游经过,看仗势乃是夜游出行,观戏听曲,吟诗作画,笙箫鼓乐,好不快活。
春花灵机一动,眉笑颜开道:「使得,使得,老板请稍候,奴家这就取人来。」
牙人点头道:「贵客轻便,鄙人在此等侯便是。」
春花转身离去,往那群儒生走去,交谈了几句,便有两位好心的儒生前来当公证,两人签字画押,交钱换货,一气呵成,随后牙人乘船而去,归棹异国人,泛泛入烟雾。
春花低头凝视笼里昏死过去的元万毅,一双柳眉紧蹙,手指绞动翠袖,呢喃道:「这人长得可高大壮实,宛如深山黑熊,奴家怎能搬弄得了?这下如何是好呢?」
此时天色微沉,酒馆饭店门前挂灯,灯火通明,贩夫走卒早已归家大半,只剩一些夜市商贩,若再延俄下去,便一团漆黑,不辨路径东西南北了。
一名壮汉推动载菜买瓜的木头车经过,春花灵机一定,连声叫唤,「这位大哥,你的木头车怎生卖?」
壮汉停车,回头打量春花,眼里闪过惊讶与畏色,暗忖莫非夜路走多碰上冤死血鬼,于是心颤颤,腿抖抖,强笑道:「姑娘好生奇怪,不买瓜果蔬菜,倒问起俺这营生工具?若卖掉,俺明天如何做生意?」
春花细观那木头车,掩嘴轻笑道:「看这车的手艺乃是出自大哥之手?」
「当然,非俺自夸自擂,俺从小便跟老父上山砍柴打猎,编罗织网,做箭造车,手到拿来。」壮汉搔首,聊着聊着都忘了恐惧。
「既然手到拿来,那再造便是,何不卖给奴家?」春花循循善诱,玉手轻指笼里男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家有伤重病患,命在旦夕,大哥何不施发善心?」
壮汉哈憨态笑了笑,摸着后脑跟,「既然如此,俺便卖给你吧。」
春花大喜,因身上再无银子铜钱,便脱下玉镯递给对方,怎料壮汉为人老实巴交,再三不肯。
春花暗自苦恼,「大哥,你不收下,奴家心里过意不去啊。」
幸好家里的小荷花见春花久久不回,心急如火,急急忙忙前来大街小巷寻找,一见春花,便遥遥哭喊道:「春花姐,不好了,不好了!家里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不堪,祸从天降,遭逢洗劫,你的锦匣也不见了,不知是哪条狼心狗肺的恶贼偷了去!莫非是陈雄那厮?真是天煞的!」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小荷花一见春花的狰狞恐怖纵横的伤痕,便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此时,春花也不便解释,向小荷花借了一吊钱递于壮汉。
买下后,与壮汉分别,春花快手拨开瓜果蔬菜,将笼子打开,两人齐齐合力,将伤者抬移上车,推车归家。
小荷花一边使力推,一边惊呼追问:「春花姐,哪个恶徒打伤了你?在何处受伤?咱们需不需报官啊?」
春花咬牙推动,时不时用翠袖拭擦额上滴落的血汗,美目含忧,催促道:「此人受伤严重,失血过度,恐有性命之忧,宜需速速归家,请大夫诊治,咱们还是火速归去,别耽搁。」
「可你的伤也不轻啊,与其关心来路不明的家伙,倒不如关心你自己。若破相了如何是好?女为悦自者容,何况将来是否嫁得如意郎君,也需一张好脸皮啊。」小荷花扁嘴,泪眼汪汪,负气放开对木头车的手,「平日春花姐可照看关乎我们这些下人呢,心肠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