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前人总结的话,总归都是有些道理的。
想那四海帮巨鲸堂的堂主符魁也算是一代豪杰,可死了没多久,这猪一般的男人便敢上门调戏他的妻子,实在是令人唏嘘。
好在是一位黑袍束发,身形消瘦,脸颊凹陷,好似只野猴子的男人忽然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对方。
“符堂主去世还不到一年,你就急着上门要账,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谁?”中年男人一下子转过身,那敏捷的动作甚至让人惊讶于是这般肥胖如猪的人能做出的。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后,胖子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赶忙拱手见礼:“原来是夏先生。”
四海帮白鲨堂的夏十郎乃是白鲨堂堂主司百冬的心腹,在这城中那自然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
夏十郎伸手夺过胖子手中那一沓厚厚的欠条,低头瞄了两眼,便将眉头一皱:“这单据.......真假暂且不论,张瞒,今天乃是月里头一天,你上门要账,不合时宜,依我看,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张瞒轻哼道:“夏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不合时宜呢?按您的意思,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人家孤儿寡母,就算是白字黑字的事,也得体谅人家不是?”夏十郎捻着胡须,眯缝着眼往里屋看,“你自己瞧瞧,这府里还剩下什么可以给你抵债?就算是要钱,也得人家有,对不对?”
“好说,那符魁留下的宝甲和法刀,给我一件,他们巨鲸堂欠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大胆!”夏十郎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扬手,呵斥道,“符堂主的遗物,也是你个行商贩货的下贱胚子可以染指的?赶紧滚出去!”
“哼!你护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了他们一世?”张瞒一拂袖,正要退走,突然又停下来,盯着妇人阴恻恻地道,“夫人,我会再来的。我刚才说的条件,您也可以好生考虑考虑!”
看到气势汹汹的张瞒终于退走,符夫人松了口气,随即泪眼婆娑地感谢道:“夏大哥,多谢,多谢......”
夏十郎吞了口唾沫,暗道一声可真是个尤物,面上却是正气凛然:“夫人客气了,我们白鲨堂与巨鲸堂向来守望相助,符堂主生前与我们司堂主更是常来往的弟兄,夏某对符堂主亦是钦佩之至。如今符堂主不幸身陨,我白鲨堂虽然人手不多,却个个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是绝不会看着你们被外人欺负的!”
慷慨激昂了好一阵,眼看妇人只是哭,夏十郎赶忙又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道:“惊鲵兄弟呢?”
“他,他出远门了。”
“唉,想符堂主当初待他不薄,如今巨鲸堂遭难,竟连他也......”夏十郎嘴上感慨着,眼睛里却满是欢喜之色,赶紧又趁热打铁道,“其实今日夏某来也不是为别的。您也看见了,继续留在这儿,必定会被这些泼皮无赖们时常骚扰。我虽有心帮忙,却也不是随时都能来的。这要是哪天......唉,我看不如您就带着孩子一起住进我们白鲨堂,那些无赖们定然不敢再上门了。说起来,司江少爷与符姑娘也算青梅竹马,若是成就一段姻亲,也是一段佳话,您说呢?”
“獐头鼠目,不像个好人。”
说这话的是十四。他五感敏锐,哪怕和李秋雨站在街角的隐蔽处,也能听到院子里面夏十郎的小声嘀咕。
李秋雨没有搭话,只是漠然地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十四听到动静,一回头,看他已经走远,赶忙迈步跟了上去,嘴上更是不停:“那个女人的丈夫是你杀的,对不对?”
李秋雨脚下不停,沉默依旧。
沉默,是因为不想开口。
你把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无非是想得到他人的安慰和帮助。可如果你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帮助或建议,别人的苦心安慰也无法减轻你的痛苦分毫,你当然就会沉默。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湿冷的海风不停地打在人身上,头顶的太阳偏又是毒辣非常。头上燥热无比,身子却又冷得发抖,这实在是一种折磨,而更折磨的,在于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走了一阵,十四忽然又道:“爷爷说,人这一生最可悲的事,就是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错。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人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结果,这是天理。”
“道理终究是道理,听过再多道理,也不代表就能做得好,这是人理。”李秋雨转过身,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这里有一道小菜我很喜欢,是用刚才在沙滩上看见的那种海肠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呕。”十四吐了吐舌头,连连摆手,“我才不要吃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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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占地极大的巨鲸堂漆黑如荒山,寂静似坟地。
人走茶凉,这里曾经有多么热闹,如今便有多么凄凉。人一走,往日的那些喧闹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