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时起,虞清鸢就知道自己生了一张不得了的脸。
这张脸是她的亲生母亲留给她的,但虞清鸢从没见过母亲。
听乡下阿嬷说,她的母亲原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个侍婢,后来被选为通房,就此侍奉在镇北侯的左右。
那时镇北侯还未娶亲,按照旧俗,通房地位卑微,不能留有子嗣。可虞清鸢生来命硬,在一碗接着一碗的避子汤下,还是在母亲肚子里安稳长大。
镇北侯得知,一时心软,就允她母亲以通房的身份将孩子诞下。他心想着,若是得了长子,便抬她母亲为妾。
不过终究未能如愿,生下来的是虞清鸢。
没过多久,镇北侯娶妻,妻从京城落魄世家,镇北侯对妻子唯命是从。于是镇北侯夫人对他耳语两句,虞清鸢就被送往了乡下。
母亲生下她后,身子本就没有调养好,又遭逢母女分别,自是日日以泪洗面,伤断心肝,未过多久即命断侯府。
虞清鸢有记忆以来,就不曾见过母亲,更没有母亲的时时陪伴。
但是乡下阿嬷与她说,若是想念娘亲,抚摸自己的脸庞,抱着自己身体,想着自己的这身血肉都是娘亲给的,这就是她在你身边最好的证明了。
虞清鸢的血肉之躯是母亲给的,她得以长大是乡下阿嬷一直对她的呵护。只是母亲早早不在了,阿嬷也病死在她眼前。
虞清鸢落魄长大,直到那年京城,突如其来的对镇北侯的非议声响起。虞清鸢才得以在此流言里顺风前行,回到“父母”身侧。
前往乡下来接虞清鸢的人,对虞清鸢并不十分用心。以至于虞清鸢回到京城时,站在镇北侯夫妇面前,麻布衣裳,两只修得笔直的竹枝当作钗子。
但是针脚粗糙的麻衣,将她的面庞衬得更加莹白柔美,碧绿的竹枝斜绾,显得她的一头长发如瀑,柔顺不已。
她那小白花幺妹目光灼灼地盯着虞清鸢的这张脸看。
那时候的虞清鸢,从虞茗雪的目光中只能看出艳羡成分,如今她再回想起来,虞清鸢才恍然惊觉小白花眼底深处藏着的是不折不扣的妒忌憎恶。
只不过等到她真正懂得人心险恶时,虞清鸢已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落了下乘。
锦廊灯会,虞清鸢桥上提灯,那个世人眼中最清贵绝尘的薛氏长公子手中挽着的是她的灯笼。
虞清鸢明白自己的美貌动人,明白自己在世人眼中是一朵娇妍美丽的花朵。所以初见薛修筠,虞清鸢依仗美貌,在虞茗雪的低语蛊惑下,她没有有过一刻觉得薛修筠会拒绝她。
她自信明媚,张扬热烈,比之锦廊的千盏华灯都要来得动人心魄。
即便是在薛修筠眼中,也如是美丽。
但当她软下声音问他,可愿同游锦廊?
薛修筠拒绝了。
他说了许多的话,虞清鸢不能一一复述出来,但她记得他说:“姑娘盛情,可我们只是初见,难道姑娘以为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之说吗?”
话音落下,周遭哄笑,虞清鸢愣住。
虞清鸢只是内心渴望拥有她不曾拥有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力,还有幸福。她偶尔为这些也会不择手段。
可以觉得她坏,觉得她品行确实不端,但她不是蠢货。
薛修筠这样与她说话后,虞清鸢就知道自己被小白花虞茗雪骗了。
什么薛氏公子,一见倾心。
什么锦廊灯会,桥上相见。
都是假的,都不过是专门用来骗虞清鸢的谎言罢了。偏只有虞清鸢相信了这些。
虞清鸢不是蠢货,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虞茗雪对她是否只是玩弄戏谑。但是最终,虞清鸢仍然选择相信,不是因为她相信虞茗雪,而是因为她败在了自己的野心之下。
虞茗雪送给她的谎言,是虞清鸢距离心中欲望最近的一次机会。
明明灯会上的光彩明亮如星,但是虞清鸢那时的一颗心却渐暗渐沉。
薛修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在自己的麻木里忘记了。或嘲讽或谩骂,各色贬低斥责的声音,在薛修筠离开后,逐渐在她耳边显露恶意。
她受不住这些,于是拼命逃跑,踉跄跑下长桥,而桥的另一头,也是这灯会唯一一处没有背光亮覆盖的地方,虞清鸢倏忽被推入寒湖水中,等到被人打捞上来已是一柱香好。
她的身躯跌入湖水之初,虞清鸢听到摆弄着高傲姿态的少女对她的轻蔑词句。
“就凭你也敢肖想薛氏长公子?”隆安郡主道。
而另外两道声音响起应和隆安郡主,一道是她的幺妹虞茗雪,另一道是薛六薛珩。
他们看着在刺骨湖水中上下扑棱,毫无仪态可言的虞清鸢,对她指指点点,从她的品貌说到她的身世,笑她生来无母,笑她不自量力。
隆冬的湖水浸透了虞清鸢的衣袍,她拼命呼喊,却不会有人来救她,最后嗓音嘶哑,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