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黑夜,月朗星稀,躺在草席上的魏浅禾久久难以入眠。
这是她在西柳村过的第一个意识清醒的夜晚,八个人挤在一处方丈之地,必须腿蜷缩着才能躺下。
但这,也比外头那些宽敞亮堂的屋子强。
从头顶透光的小窗里不停传来外间的哭笑辱骂声,轻则是男女间打情骂俏的不齿情话,重则是鞭打叫骂的淫/秽诨语,一声声不堪入耳,搅得人心潮起伏,思绪混乱。
魏浅禾脑子飞速运转,拼命想如何才能摆脱明日接客的命运,忽闻这些嘈杂喧闹中,一点隐忍克制的啜泣。
她的心一动,扭头去找。
却见盈盈月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泪,只是那少不经事的小姑子忍不住,最先发出了哀婉哭声罢了。
魏浅禾的心沉下去,茫茫无所依。
当初从京城走出来的女眷统共十三人,魏氏占了一半,经历过那次刺杀后,魏氏剩余五人,沈家、王家剩下三人,她们牢牢绑在一起,被投入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这个世道不公,女人们受牵连沦落浮尘,命运随家中男子的荣辱起落,她们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哭泣。
陆涟心最先开口说的话:“英娘让我们自己决定明日接客的人选,大家商议商议吧。”
起先,没人接这个腔,只是哭声又多增加了几位。
后来,有蚊蝇般小小的声音胆怯道:“我不想去。”
许是知道说了无用,她说完,哭声更大了几分。
旁边女郎也哭着道:“谁又想去,谁还能想去吗?”
众人皆泪眼婆娑,无语泪先流,此时,一个声音率先道:“我去吧。”
魏浅禾看向陆涟心,却见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温柔道:“我去吧,我愿意去。”
魏浅禾怔怔道:“涟心姐姐……”
陆涟心坐起身,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我随着郎君过来,他死了,我便已是寡妇之身,没有那许多忌讳,即便破了身,也没有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无所谓的。”
她见魏浅禾神色哀伤,还想着要宽慰她的心情,道:“我虽嫁与王郎,却也不是自愿,日日欢好犹如上刑,如今想来,与明日将要面对的也不无不同,这副身子本就肮脏,所以对我来说,早就习惯了,没事的。”
魏浅禾握着她的手,满腹反驳之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会无事,怎会没有所谓,对一个女子来说,承欢于不同男人身下,日日同没有感情的男子欢好,连最起码的,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生活的意趣与希望又在哪里?
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她知道陆涟心也不想。
但她在想着牺牲自己。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受我魏家拖累,诸位才沦落至此。”
魏浅禾一路都没认过错,她认为父亲魏长海无罪,他是受淑妃所害,才亡了魏家。
一切都是淑妃的一己私欲,所以要怪,也是怪那些上位者滥杀无辜。
但今日,看着眼前一个个柔弱无依的苦命女郎,她觉得自己错了。
即便父亲是受奸人所害,但眼前人皆是因父亲这件事无辜受了连累,包括那些惨死在刺客手中的人,也是因淑妃执着追杀自己引起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又怎可说魏家一点错都没有。
“我会想办法救大家,即便救不了,明日,也是我去。”
陆涟心抓着她的手一紧,刚想出言阻止,却听沈家女郎开口了。
“还是我去吧,既已入了此地,逃是逃不掉的,我已是半老徐娘,撑不住几年了,你们做姑娘的,还是往后靠一靠吧,虽说不知能护你们到几时,但能晚一天面对,总归是好的。”
沈如玉是沈家大娘子,来的路上便一直是一个人默默守在角落的性格,很少与人说话,魏浅禾没想到她此时会站出来说这番话。
魏浅禾的二婶,魏氏旁系的二娘子温香云也哽咽着说道:“是啊,还是让我们这些年长的先上吧,早也嫁过人了,这事儿没什么好怕的,浅禾你与兰湘还是清白小娘子,能躲就先躲一阵儿吧。”
魏兰湘便是旁系所出那位小姑子,听婶娘如此说了,心头的石头暂且落下,却又为自己苟且偷生产生的庆幸而羞愧不止,眼泪落得更凶了。
“凭什么嫁了人的就得去,要去你们先去,我可不去。”脾气暴烈如火一般的女郎开腔,气势惊人,魏浅禾这才发现,这么多人里头,就她没哭。
陆涟心劝道:“大嫂,她们都还年幼,我们,我们反正已是不洁之身,何不救她们一救。”
王家大娘子戚乐瑶不满道:“要当圣人你们自个儿当去,休要拉着我陪葬,你家二郎待你刻薄,你自然不在乎这点名节,我的大郎爱我敬我,这辈子,我定是要为他守节的,就算最后还是要受那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