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俪掰开了他的手,后退数步,又听谢圭璋道:“那一对玉璜是定情信物,连这都不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
赵乐俪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眸光潋滟如水,“谢圭璋,我等着你来娶我。”
谢圭璋显著地怔了一下,心律如宫廷之外飘乱的碎雪,飘晃摇曳不已。
这是赵乐俪对谢圭璋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转身搴裙离开。
须臾,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雪景之中。
谢圭璋下意识想要去抓住她,她的发丝轻轻掠过他的指尖,撩刮出一阵微颤的痒意。
“赵乐俪……”
女郎没有转身。
“阿俪……”
女郎仍旧没有转身。
谢圭璋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没有看到,赵乐俪转身离开的时候,默默流下了泪。
在选择自己真正想要过的生活,与屈从自己迎合对方这两种选择里,赵乐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慈姩看到女儿泪流满面,用力地拥抱住了她。
“母亲,我是不是做错了?”横悬在赵乐俪心神上的弦断裂了,嗓音藏着明晰的颤意。
“不,俪儿没有做错,”慈姩揉抚着女儿的脑袋,道,“你遵循了本心,甚好。”
“真的吗,我做对了吗?”赵乐俪泪眼朦胧。
“一切遵循本心就好,俪儿不妨这般想,如果你听从了宋谌的话,当了皇后,你会高兴吗?”
赵乐俪低垂眼睑,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素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果说,让我当皇后,是他心悦于我的一种方式,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这种方式,我过不惯宫里生活。”
皇后这种职业,听着多风光,但实质上,一点自由都没有,每日陪帝王早朝、管理家国奏疏,纵使谢圭璋不纳后宫,但往后宫里的生活,就像是一眼望得到尽头。
刚开始会觉得新鲜,但时而久之,就觉得很索然乏味。
人生缺乏了太多可能性,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很多时候要框定于一个母仪天下的框架里。
赵乐俪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初衷是什么,她就是想要找到母亲的下落,还想要知晓玄色玉璜的下落。
如今,她将两者的真相都调查了个水落石出。
这一生,也基本没什么遗憾了。
她喜欢谢圭璋,很喜欢很喜欢。
但是,当皇后这件事,确乎不在她人生的清单里。
“娘,我对他说,我等他来娶我。”赵乐俪低低地垂下了眼睑,语气蘸染了濡湿的水汽,“我不想当皇后,但私心而言,我想嫁给他,可他要登基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赵乐俪平静地流泪:“我不想让他当皇帝,但称帝是他人生必经之路,这也是先帝遗志。”
“俪儿,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慈姩伸手,轻轻揩掉她的泪渍,温和道,“如果不曾遇到你,他还是谢圭璋,还是一个绝欲断情的百鬼阁杀手,也不太可能恢复身份。”
“我当初指派他去暗渡你出宫,一方面是为了渡你,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将他从泥沼之中拉出来,而解救他的人,只能俪儿你能够做到。”
“你看,你已经成功救赎他了,他会成为新帝,会福泽天下苍生,会造福黎民百姓,在与他同行的这一段旅程之中,你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这个过程,就很好了。”
——不必太在乎与他的结局。
纵使慈姩说得坦然,但赵乐俪还是心痛得几近痉挛。
赵乐俪极力克制住情绪,思及了什么,抹了抹眼泪:“话说回来,娘,这是放妻书。”
女儿将血书交呈至慈姩的掌心上时,慈姩有些恍惚,二十年夫妻,如今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你让那人写的?”慈姩的口吻极其平静,提及夫君时,就像是说一个陌生人。
夫妻形同陌路,不过如此。
赵乐俪道:“娘要见他吗?我将他抓来给您道歉。”
若是还欠着一句道歉,赵乐俪绝不会留活口。
慈姩笑了:“好啊,见一见倒也无妨。”
她已经看不见了,已经不会有人再碍着她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