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五十九天】
谢圭璋眉心深蹙,眼褶狭长,盈煌向晚的烛火,俨如一枝细腻匀称的工笔,细致地描摹出了他的五官轮廓,从而衬得他眉骨深邃且立体。
谢圭璋道:“不知怎的,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我对安婕妤生出了一丝亲切之感,莫名想要认识她,不过,这种亲切之感没有任何缘由,仿佛浑然天成……”
谢圭璋莫名觉得安婕妤,得知这样的消息,赵乐俪心下起了不轻的震动,内心深处有个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她将手中所有安婕妤的书信,都一并给了他,温声说道:“慢慢看,好好想想。”
谢圭璋却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过赵乐俪递呈而来的书信,道:“阿俪希望我想起些什么呢?”
赵乐俪下意识道:“自然是希望你能回忆起曾前的一切……”
此话一出,她觉察到了男子审视端详的眼神,这才不得不审慎地闭了口,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谢圭璋俯近身去,嫣红的眸色一错不错地凝视女郎:“阿俪。”
“嗯?”男子的眸色灼灼,教她一时有些不太敢直视,赵乐俪低低地垂落眼睑,鼻翼轻微地翕动了一番,胭脂色的嘴唇轻轻地抿了起来。
谢圭璋长久地注视了她一眼,低声道:“万一我不是呢?”
最近,他总是能够感受到,赵乐俪总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他注入一些期待,他并非不懂这一些期待背后的真实意涵。
可是。
他不能保证自己就是端王。
他的过往是晦暗且朦胧的,从他记事起,他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自己入了百鬼阁以后的种种,进入百鬼阁以前的记忆,他真真是没有任何印象了。
搁放在以往,谢圭璋不关心自己的出身,也并不想知晓自己的家世和背景,但现在,他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从已圆寂的宗济法师那儿知晓了端王的另一枚玉璜,就藏在百鬼阁,就掌控在麓娘手上。
谢圭璋心中便是生出了一些隐微的芒刺,想要迫不及待地回临安,从麓娘那儿问清楚玉璜的下落。
生平头一遭,他迫切地想要知晓自己是谁。
在被麓娘收入百鬼阁以前,他是谁,是什么身份。
这些事,谢圭璋都想要知晓。
但心中这些计较,他暂不能对赵乐俪言说。
这厢,听到谢圭璋的反问,赵乐俪秾纤的眸睫,在稀薄的空气里,隐微地震动了一下,她难得的失了语。
一时不知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她心中一直藏着的希冀,就这般轻易地被他看穿了。
一抹赪红之色,隐隐拂掠上赵乐俪的面颊,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纤纤素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松开,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也没说你是。”
谢圭璋一听这有些负气的话辞,一时失笑,拂袖抻腕,捏了捏她的面颊:“阿俪不高兴了,是吗?”
赵乐俪道:“我没有生气。”
谢圭璋道:“真的没有吗?”
赵乐俪撇开了她的面容,避开了谢圭璋的触碰,淡声说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谢圭璋没有再说话,凝着眸心,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她,看着少女鼓起河豚腮,腮帮子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负了气。
她分明就是因为方才的对话,而生了闷气。
谢圭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根本无法保证什么,只能俯近身,很轻很轻地抱住她,嘴唇在她的鬓角处,轻轻吻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处传了一阵隐微的咳嗽声。
两人齐齐循声一望,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李大当家李蓉。
李蓉给赵乐俪一行都安置了栖所,正想告知,哪承想,却是看到了紧紧相拥的两人。
李蓉有一些尴尬,不得不咳嗽。
赵乐俪匆忙推开谢圭璋,转身道:“李姨。”
李蓉发现大小姐眸眶微红,她有些猜不透,大小姐是看了那一沓书信所致,还是被谢圭璋这厮给欺负了。
李蓉先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迩后道:“大小姐,谢公子你们……”
赵乐俪见着李蓉来了,如蒙大赦,道:“李姨,您带我去栖处看看罢。”
言讫,就搀着她离开了。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只留下谢圭璋一个人。
谢圭璋长久地望着女郎的背影,薄唇寥寥然地扯了一下。
赵乐俪离开之时,不忘回眸望着谢圭璋。
男子静立于晦暝的光影之中,背影孤桀寥落,俨若一棵遗世独立的孤松,一半面容沉浸于浓晦的阴影里,另一半面容展露于光影之间,眸色黯然,仪姿孤独而寥落。
赵乐俪见状,心中有一小块地方,在隐微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