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你就放过你父亲罢……”
赵乐俪似乎是听到了一桩颇为可笑的事体,柔和的眉眸陡地掀起了一丝锋芒,重复了一回岑氏的话:“我放过他?”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目色在赵闵和岑氏之间来回逡巡:“你们当初将我放养至姑苏,可有问过我什么感受?数日前,逼我嫁至东宫,你们可有过问我的意见?太子府少詹士对我生出杀心,我好不容易脱身逃回来,不愿意再嫁,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的呢?
“这十七年以来,你们有放过我吗?“
女郎眸色敞亮而清透,问话犀利且沉笃,一连串反问,犹若木楔,直直钉入听者的心,远比赵闵此前的詈骂要惊憾肺腑。
此又像是数道耳刮子,掴在赵闵和岑氏的面容上,二人齐齐呆滞住了,谁能料知到,平素温婉如水的大小姐,倏然之间,气质如此锋锐而凛冽。
岑氏心中发虚,因为赵乐俪所言句句在理,她本想使用苦情计,但囿于谢圭璋在场——这个毁天灭地的邪魔,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杀器,根本不会因为她们母女俩卖惨,而施舍慈悲。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只好拽着赵芷,以额叩地,连连在地上求饶,额角都叩出一丝显著的血渍和淤青。
赵乐俪冷眼看着这一家三口,赵闵已然显出悚相,岑氏惊伏万状,赵芷涕泣涟涟。
明明数个时辰前,他们的气焰有多么嚣张,而今的惨况,如阶下囚一般,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讽刺。
自己这十余年以来,所沉淀下来的情绪,有时候,会变得像山一样的沉重,也有时候,轻若鸿羽,掸一下,它们就会烟消云散。
赵乐俪心头掠过千思百绪,缓缓抬起雾眸,眸色恢复成一片淡沉温和,与近处谢圭璋沉黯深邃的眼神,不偏不倚地碰触上了。
赵乐俪轻挪莲步,行步至他一尺之外的距离,用仅两人可听的声音道——
“谢圭璋,带我走,可以吗?”
女郎的音色,俨似蘸染过饴糖蜜浆似的,软糯且温柔,点点滴滴地浇敲于听者的心头。
语调之中,裹藏着央求,也有委屈,
谢圭璋蓦觉胸口上,被一抹温热细软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肌肤之上,渲染起了一阵颤栗般的痒意。
他的眼梢轻轻地眯起,鸦黑的睫羽朝内收敛出一个浅绒绒的弧度,卧蚕之间,投落下一道清浅的黯色阴影,道不出真实情绪。
赵乐俪娴静而宁谧地立在他近前,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剔透的眸瞳之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她的眼神沉定洗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夹翘细长的睫羽,在灯火的掩映之下,轻轻扇动着,犹若一汪溺毙人的浅色漩涡。
谢圭璋眼尾吊着一抹薄红,蓦觉心腔深处有一小块薄而柔软的地方,被一只纤细得如若无骨的手,隐微地拿捏住,继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塌陷,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谢圭璋舌头顶了顶上颚,唇畔勾起一抹温腻的笑,利落的撤刀而去,只闻「铛」的一声,那一柄喋血的陌刀,便是被随性地弃置在地。
跟随着陌刀坠地的,还有赵闵吓至六神无主、瘫倒在地的身躯。
谢圭璋施施然行至女郎近在咫尺的地方,与方才恣睢暴戾的气质截然不同地是,此刻,他容色温柔,话辞轻到了极致,仅两人能够听到:
“好,我带你走。”
他朝着赵乐俪扬起胳膊,玄袍之下,伸出一截劲韧修长的手,掌心宽大瓷实,刚好能够如包裹笋衣似的,严严实实包裹住她。
赵乐俪刚将纤纤素手放上去,掌心触碰至了他的掌心腹地,触感是一片灼人的温热。
谢圭璋顺势攥握住她的骨腕,将人儿一举揽入怀前,搂住她那不堪盈盈一握的楚腰。
在施展轻功,将赵乐俪带离护国公府前,谢圭璋最后将目色投落于跪伏在地的护国公身上,薄唇噙着一抹凉薄的笑,道:“同她道歉。”
此话一摞,寂如死灰的空气之中,顿时掀起了万丈狂澜。
赵闵眸底浮掠过了一抹荒唐,面色苍白俨如一张金纸。
赵乐俪亦是有些怔然,谢圭璋居然会要求赵闵同她道歉。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知晓,她心里始终是委屈着的。
是啊,凭什么要忍辱吞声呢?
这端,赵闵闻罢,勃然变色,牙齿庶几要咬碎了。
他乃是一位堂堂御赐爵位的护国公,如今竟是被一个魔头折辱至此,要给自己的女儿叩首道歉!
兹事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传入史家耳中,大笔一书,那便是官名尽毁的事!
可是……
若是不道歉,指不定眼前这个魔头还会做出更加不堪设想的事。
赵闵审时度势好一番,蓦然觉得,自身名节受损事小,但项上人首眼看就要不保!
甫思及此,赵闵便是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