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华瑛如往常一般在床上赖了好一会,终于磨磨蹭蹭着要起来,一个翻身,瞥见枕头边上端端正正躺着一个荷包。
红色绣花的小荷包。
她愣了愣,抱着被子坐起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荷包。
小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华瑛醒来,总会看到压在枕头边下里面包着“花钱”的红福纸。母亲告诉她说这是压岁钱,取“压祟驱邪”之意,保佑她的阿念在新的一年里平安顺遂。
华瑛曾掰着小手算过要过多少个除夕才能攒满一小罐子“花钱”,算完之后小脸垮了,但很快想到办法,蹭蹭蹭跑去问母亲以后过年能不能多给她些压岁钱。
母亲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答应了。
华瑛很高兴。因为那样她很快就能存满一罐子“花钱”,将它们编成风铃挂在母亲屋子的窗檐上。
可是罐子没有存满,没有编成风铃,华瑛在母亲死后的那年春节,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就是往后每年新年的第一天,她醒来,枕头底下再也不会有母亲亲手放的包着“花钱”的红福纸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恪敏。
恪敏耐着性子认真从华瑛抽噎的哭腔里听清缘由,沉默半晌后,拉着她在皇陵的每个角落里翻箱倒柜,终于摸出一枚“花钱”。
这之后,华瑛又有了压在枕头下的压岁钱,但小罐子依旧没有存满,没有编制成风铃。
那时华瑛算是十二岁了,恪敏不再在她身边,醒来后的枕头下空空如也。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发了好久的愣,然后起身,抱了装“花钱”的小罐子,一个人跑去昭阳殿。她知道她再也装不满它,所以将它埋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而现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她醒来,久违地在床头瞧见——“压岁钱”,尽管它不是压在枕头下,不是红福纸式样,华瑛心中还是触动的。
华瑛有印象这是安载初塞她手上的,但荷包里面装的什么,她不知道。昨晚太困了,她甚至不记得她是否有把这荷包丢上床榻。
鼓着两颊,华瑛伸手拿起荷包,捏了捏,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打开,却也没有放下。青卉绿蝶进来的时候,她晃了晃手中的荷包,问道:“它怎么会在我床上?”
青卉绿蝶对望一眼,竟都是松一口气。昨夜公主一上马车就睡觉,而驸马爷看着公主,嘴角非但不像以往那样偷偷上扬,反而有些失神,显得落寞。
所以她们虽然向驸马爷保证一定会把荷包放在公主床头,并且摆放得端端正正,却还是为他捏一把汗——谁家好人会挑对方困得要命的时候送礼物?
好在公主过问了。
“昨夜公主不是很困吗?驸马爷可能担心您随手一放便将这个荷包抛之脑后,”青卉回道,“便嘱托奴婢们一定将它放在公主的床头。”
绿蝶在一旁点头表示是这样。
原来不是她自己随手丢的,那这算是“新年礼物”还是“压岁钱”?华瑛把玩着荷包,琢磨了一会,待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她径直问:“安载初有过来吗?”
青卉一边梳理华瑛的头发,一边答:“一大早便来了,此刻正在书房看书呢。”
华瑛点点头,从弘福寺回来之后,安载初日日早起来她这关心她崴到的脚,顺带着与她一起用个早膳。可是她的脚伤不严重,养个一两天也就好了,昨夜里她还又跳又跑的,所以她不确定他是否还会过来,故而问了一句。
但又隐隐约约知道安载初一定会过来。华瑛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留安载初下来用膳的,可那一次之后只要是两人都在府中,便必定是在一起用晚膳的。
对于一起吃饭这种事,华瑛没有什么执念。她早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但是吃饭的时候对面多个人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不会跟你抢肉吃。
安载初却仿佛很期待,华瑛曾问过他——天天有事无事往她这里跑,难道就为了一顿饭?
华瑛记得安载初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两个人一起热闹些。”
两个人当然会比一个人热闹,可华瑛知道这种事不能强求。
如果能找到和你一样喜欢晒太阳的伙伴当然很好,没有也没关系的,华瑛一直这样跟自己说。她是公主,想要每天有人陪着自己一起晒太阳一点也不难,可那更多的是对她公主身份的屈服和讨好。
华瑛自然凭着身份任性妄为过,很快又觉得没意思。
安载初是她抱有出宫目的又看上样貌强求而来的驸马,上一世很快相看两厌,这一世却——
“公主,要请驸马爷过来用膳吗?”
眼瞧青卉盘好华瑛头发,绿蝶准备让人传膳,尽管知道公主会让驸马爷一起用膳,还是照例询问。岂料公主想了想,竟然摇头,这让她心里一紧——驸马爷,自求多福吧。
“不用,我想在书房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