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棋盘上的局势,李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一枚白子果断落下: “你这句话中有两个错误。”
“其一,本宫并不确定。正如你所说,此事并无实际证据。但也正是因为毫无证据,所以陛下才会起疑。既是旧将,又有救命之恩,怎会除了与世子的几次宴会外便全无往来?何况陛下他本就因着军权和先帝立储一事忌惮着梁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借题发挥。”
“毫无证据?”孟迟想了想,了悟过来,赞赏地看着李忱: “想必也是殿下的手笔了。”
说罢,执起黑子轻轻落下。
李忱但笑不语,又下了一子: “其二,谁说陛下会对梁王府下手?本宫如今要对付的,只是李弘哲一人罢了。而陛下,也不会轻易对梁王下手,他要的是梁王自断一臂,要他元气大伤。然后再借此收拢其余诸王权力,让他们以后都不得不提着脑袋做人。”
“殿下好算计。恐怕殿下谋算的不止如此吧?经此一事,梁王必定恨透了太子及陛下,殿下想坐山观虎斗,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孟迟扬起嘴角,拿起一枚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棋局瞬间发生了改变。
李忱抬眸望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盘: “不必下了,此局已是死局,我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
“对李燎而言,高位之上,他永远无法掌控。可下一个踏上凤台之人,究竟是谁,如今可并无定论。”李忱从石椅上站起,负手而立。
“他既恨透了太子,那可选的皇子便也只得六位。小六小七年纪尚小,难以扶持。李悯性情暴虐,难以控制。而李怀……”
说到李怀,李忱略微沉吟了一番,上一世中,三王之乱的最后赢家便是她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哥。就连她,最终也得白白给他做嫁衣。这一次,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忱仔细思索着: “他,出身卑微,才疏德浅,其岳父又与梁王素来不和,想来本宫这位皇叔也不会考虑他。那么他能选的人,无非就是纪王李悟和陈王李慎了。”
闻言,孟迟也随她站起身,低声问道: “那殿下觉得,他要选谁?”
“纪王李悟。”李忱毫无犹豫地回答。
孟迟却不解,若说其余几位皇子也便罢了,可比起他们来,陈王李慎也算得上是德才兼备,身后又有母族萧氏襄助,若论及东宫,纪王如何能及他: “为何?论威望、论才绩,梁王何必弃陈王而择纪王?”
“因为,本宫要他选纪王。”
李忱沉沉地看向孟迟,不发一语,却志在必得。
孟迟微微失神,怔怔地望向李忱,帝国明珠,灿若骄阳,皎若明月。
他垂下头,自嘲地一笑,收起内心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那便祝殿下得偿所愿。”
“另外,奴…,臣还未谢过殿下。臣已听闻,于祹因贪墨受贿被撤职关押。”
李忱徐徐走到石桌旁坐下,随意地拿起几颗棋子: “谢早了,本宫只是将于祹调离了这个位置,至于最终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孟迟望向李忱: “于祹虽非圣人亲信,但也是从潜邸之时跟来的,殿下,是如何劝动圣人的?”
李忱懒懒开口: “内园使一职本就是个肥差,往日陛下不追究便是,一旦细究,他做的那些事便够他砍十几次头了。更何况,咱们的圣人,最恨别人欺瞒于他。可以犯错、可以贪腐,却唯独不能期骗他,事无大小,均需上报。”
“呵”,李忱似乎又想到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嘲弄地一笑, “人皆有私心,皆有不可告人之事,谁能尽如他所愿?”
既论及圣人,无论是从哪个身份出发,都不是他可以谈及得了的了。
孟迟静静地立在李忱旁边,等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待李忱冷静下来,孟迟想起前日她问自己的问题: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之前问臣, ‘内宦同公主是否合称?’”
孟迟抬起双眼,神情坚毅: “臣今日也想问殿下一个问题——‘奸宦小人’, ‘妖妃毒妇’,反是不反?
李忱轻笑着向他挑了挑眉: “本宫认为,理所应当。”
孟迟笑了笑,眉角微扬,随后抬手轻轻撩开衣袍,朝李忱稽首叩拜: “臣孟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