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被百两黄金和橙子占去了双手。
"老哥,我想打听一下,赢了这么些钱,那个屋子,我进得去进不去?"
少年垫垫手中装金锭的钱袋,着实有些分量。
他问向的男子管着最后一张赌桌,头发花白,皮肤松塌出层层褶皱,看着年近花甲,右眼中间划过一道长疤,看起来也是有些年份的痕迹,剩下一只左眼睛能视物,却像鹰眼一般犀利,听见少年问话,只瞥了那间屋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小子,你今天运气是不错,但是你身上不过是黄金百两,那个屋子不是你能玩得起的地方。我看你还年轻,趁着还没打烊,输个八九十两好生收场,早早回家睡觉罢了。"
老人语气淡,声音轻,桌子旁边人头攒动,却都无动于衷,仿佛只有他听得见。
少年不置可否地撇嘴一笑,将一整袋锭子抛在桌上。
"押大的。"
有些稍微长眼势的,看见少年整晚未输,跟着少年就下了注,另一些想赢去那百两黄金的,眼里只有那个钱袋子,少年下什么,他们就反着押。
有人怕他是个赌托,又有人怕他不是个赌托。
一时两边旗鼓相当,少年越是悠然自得,其他人越是心跳如擂鼓。
老人手握骰盅,揭开是两个''五'',一个''六'',独的一只鹰眼狠戳戳地看向少年。
"怎么,小爷我乐意赌,赌就要赌大的,奶娃娃才想回家睡觉。"
门口的雕塑一样板正的看护突然朝他们这桌走来,在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说罢就折回了门前继续站着,老人狐疑地看了一眼屋子,仿佛没能理解刚刚传话的意思。
"好小子,你实话告诉我,除了你今夜在这赌赢的金银,你还有什么家底拿得出手?"
老人神情凝重,语气里充满警告,不像在与他说笑的样子。
少年指了指自己背的那兜蜜橙,装作听不出老人的劝阻,大大咧咧地笑。
"我这不还有好些个橙子嘛,就街口的生意,买了一个,那兄弟送了我十个,好歹也花了我一文钱。”
一局输赢已定,哭嚎的哭嚎,大笑的大笑,吵闹得人耳朵根生疼,老人见他总说些有的没的,不想再与他扯皮。
"主家兴致起了,喊你进去。"
"你若要在里头哭,外头可听不见。"
老人的话硬邦邦地掉在地上,少年收好赢来的钱,没想理他,嘴里哼着小曲,大步迈向那道紧闭的门。
·
少年刚踏进屋子,身后的两个看护就将门关死了,那两人看着壮实,没想到步子轻得听不见,几个练轻功的门派名字在他心里一晃而过,目光就被一人吸引过去。
"小兄弟,今晚赢钱不少,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戴着面具,只覆去了半脸,鼻尖以下的地方全没遮掩,清瘦的脸庞白皙得过分,透着养尊处优的矜贵,棱角分明却没有什么攻击性,那人只是慵懒地斜眼瞄向少年,像一只不怎么饿的豹子,琢磨着怎么拆吃自己的猎物。
面具在这张脸上形同虚设,他敢打保票,就算此时把那人丢在人群里,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双眼睛,甚至是那张脸,都是少年见过的,甚至可以说是熟识。
可那种表情,少年是怎么都没法将两人联系起来的。
"袁昭,土衣袁,昭雪的昭,兄弟都叫我昭哥,你想叫我什么随你方便。"
少年只僵了一瞬间,随即醒过神来,兴许这世上真的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他不露声色地放松身体,装作吊儿郎当地眼神到处飘。
屋子里面的装饰比袁昭想得要简单许多,不像是个柜坊主家,到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一几一座,摊着几卷书,案几旁边跪着一名妙龄女子研墨添茶,除此以外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正如那独眼老人所说,屋里听不见丁点柜坊的喧哗声,要是他在屋里哭喊,想必外头什么也听不见。
"袁,昭?你叫袁昭?"
少年从不觉得自己名字稀奇,被那人嘴里念了两次,心里生出一些古怪。那人眼眸清亮如黑曜石,只是眉眼轻抬,就让人感觉什么都被看穿,好似被戏弄,莫名恼火。
"对,我就叫袁昭,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虽然衣服破烂,鞋底磨穿,但是见那人没摆出有钱的架势要压他一头,语气便是顺着竿子往上爬的呛人。
"好,你叫袁昭,那我叫师永夜。"
师永夜就师永夜,什么叫''那我叫师永夜''?
袁昭被他的挑衅样子气得心里火冒三丈,奈何自己身在别人的地盘,看着师永夜身边的窗户虚掩,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外面。
他认识的那人就不会这样,从来都是好声好气跟他说话,对天底下的一切都极有耐心,一笑更是清风霁月,把人心里什么烦心事都赶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