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还早。
沈云庭带着林时予去吃早点。
“这里的酥饼你得尝尝,外焦里酥,人间绝味。”沈云庭从旋梯走上来,手里打着一把纸扇,扇面上提着一幅山水画,带着新鲜的油墨香。她凑在小二身侧瞄了眼菜单,做主剔去两个素菜,又加了本地的甜点和小炒。她衣袍上带着一股草木气,昨夜跑到哪棵老树上蹲了许久的功夫,眉目间的神情鲜活灵动,比深宫大院里的姑娘们看着赏心悦目得多。
林时予倒了一杯清茶给她漱口:“比之京城的如何?”
“那能一样吗?”
沈云庭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品鉴道:“好凉的茶,小二,你上火了吗?”
沈云庭坐在林时予对面,抬起眼仔细瞧了瞧他的模样,“哥,你跟着那群野和尚去流民堆里化缘了吗?灰头土脸的。”
花容月貌,可惜长了张嘴。
“路上遇上了山匪,费了些周折才脱身。”林时予抽了双筷子给她夹菜,“从前路过时只当是个小寨子,没想到已经猖獗到这个境地了。”
“山匪?”沈云庭挑了两片菜叶吃,“我怎么没听说过?”
“京城来此地多么遥远,你怎么能听说所有的事情呢?”
摊贩手脚麻利地装了一个热腾腾的馕饼,沈缨往摊上放了钱,呼呼吹了两口,试探着用门牙叼下一小块,嘶嘶地抽两口气,把馕饼吃进嘴巴里,一股面食的香气从嘴冲进鼻子里。很香,嚼起来有股韧劲。
沈云庭撕了块烙饼吃,薛怀矜过来抢,被沈云庭拍开,拿了整个的放在他碗里:“吃你自己的。”
林时予抿了口茶:“当今陛下恨透了巫蛊邪术,乱葬岗都比朱雀旧地热闹,你们昨夜去了鬼市,不也是一样的乱吗?”
“别说了,一堆的污糟事情。”沈云庭拿筷子蘸水,在桌上点出两滴水渍,“我们昨晚事儿只能算办了一半,你说怎么办?”
她冲薛怀矜杵了一肘子,被林时予一杯热茶搁在面前。
“晨起霜寒,喝点热茶。”
“前夜那场大火,我也有所耳闻。”林时予把杯子放下,“那秦氏宗祠的事儿怎么说,你与秦家有什么私怨?”
“那件事儿啊,”沈云庭嚼着一片酥饼,“我是计较私怨的人吗?”
沈云庭将那两点水渍化开,勾出一只恶鬼的轮廓,“你不如问问秦氏,在宗祠里养了什么东西。熏得我年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
“秦氏恐怕豢养邪神。”沈云庭点了点桌上用水痕描出来的伥鬼,“我看这个祸害必须得除了,我活着不就是这点用处。”
“你预备怎么做?”
“这个嘛。”沈云庭眯着眼笑,“人差不多该找上门来了,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山脚下热闹,碧落乡上也不清净。
山下的一行人乘着晨光,奔着最偏远的那座山去了。
打头举着火把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他与其余二人走在前边,凑在一起私语:“这么邪乎的事儿,一个小姑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碧落乡上有位沈姑娘,是沈恪先生的千金。说不准真有神通。”
“那座峰没有名字,咱们都管它叫无名峰。”
“那可不得一个一个寻摸?”
说话间,他们走上了一条岔路,此处柳树疯长,一柄长刀挑开垂柳,露出半张素净的脸,一个女人在夜色中轻声问:“是谁来了?”
“我们是秦氏的家丁。我们想去无名峰。”
“所为何事?”
“我们前来拜会沈云庭姑娘。”
“她平日里不见外客。阁下请回吧。”
“那柄刀……齐浮云。”
沈云庭抄了条近道过来,在小径上抱着手:“你们自己做的孽,自然要问自己。”
“姑娘可否说的详细些。”
“昨夜大火烧山的时候,秦梧为什么会在后山?”
“回沈姑娘的话,是喝酒输了,去试胆的。”
“去了就没再回来?”
“没有。”
“这么说吧,这是你们自家惹出来的祸端了。不敬祖宗,不敬神明,朱雀大神自然要降罪于你们。”沈云庭搓了搓指肚,“我言尽于此。”
“你是说我家自己招惹来了这场大火?”
“那倒不是。有空与我辩白,不如想想自己家宗祠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沈云庭提点他们,“秦家亏欠南亭的,自然会有冤魂上门讨回来。”
沈云庭眼里闪动着暧昧不明的光芒:“南亭山的旧事,小一辈的不记得了,老一辈的,也都老糊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