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彦亦清,从前不曾有机会告知安小姐,没想到今日还能有缘分再相见。”他如视珍宝般轻抚袖口,朝我浅笑。
那日出了山就被四处寻我的铃儿给不由分说地拽回了家,风雪呼啸间,我只隐约听到他在身后问我姓名,一边被铃儿拖着疾走,自顾不暇地朝北风中丢下一句“安曦”,区区两个字连尾音都被风声吞走了大半。
我属实也没想到他能记得这般清楚,还会随时贴身穿着那破烂衣服,随地拿出与我相识的证据。
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搓了搓手,干笑道,“彦公子还真是勤俭节约啊。”
就那件破烂衣裳缝缝补补又穿了两年。
我奇特的关注点让他诧异了一瞬,很快又调整过来,不介意道,“此衫时刻提醒彦某,救命之恩不可忘。”
他这般郑重其事,倒让我有些不自在了,讪笑着摆了摆手,“彦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记挂于心。”
“彦大学士今日本是公事亲自前来为翰林院挑选景观植株,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几年前遭逢美人相救,如今又再偶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缘分福气……”
黄莺莺笑着调侃,一边顺手捻起盘中刚从园里摘下来淘洗干净的茉莉花,随意丢进杯盏之中,提着热气腾腾烧开的热水冲泡开来,瞬间茉莉花的清香飘溢整个厅堂里,令人整个身心都舒缓松弛下来。
“彦大学士,都说英雄救美要以身相许,这反之是不是也是同理啊?”黄莺莺嫣然一笑,热络地招呼我们坐下来,嘴上还不忘调笑彦亦清。
“哪里哪里,黄姑娘莫取笑在下了。”彦亦清摆手轻叹,神情诚恳地看着我,“危难之际承蒙安小姐搭救,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果真调戏老实人的快乐不言而喻。
不过两年不见,呆书生那薄如蝉翼面皮比起从前,修炼得稍微抗打了一些,倒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羞得面红耳赤了。
对黄莺莺不知情的玩笑话,我虽然想要出言解释,可再三思索却还是闭了嘴。
想起来刚刚掉进荷塘的淤泥里像个泥猴子一样地爬上来,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自己丢人已经不能挽回形象了,但好歹宁韫是监察御史,我此刻横不能出来承认自己是监察御史夫人,让他跟着我一起丢人吧?
听到黄莺莺唤他大学士,我不免找到由头岔开了话题,“彦公子寒窗苦读数十年,赶考途中千难万险,如今满腔抱负终得所愿,恭喜恭喜。”
“彦某不才,如今就职于翰林院,”他欠身再次施礼道谢,“当日救命之恩,彦某感激不尽却始终未有机会当面郑重道谢,不知可否给在下这个机会,请安小姐吃顿便饭?”
“呵呵呵呵,不必了吧?”我实在是觉得今日之事太过丢脸,连忙推辞。
这个呆头鹅却执着得很,一定要请这顿饭,“那看安小姐何时有空闲?彦某随时都可以赴约。”
推脱不掉,我只好先退一步,松了口,“抱歉我今天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聚吧。”
想到方才是因姐夫才失足掉入荷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着也得回家找他算账,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情讲!
“初次见面就如此失礼,真是不好意思。”我转身拉着黄莺莺热络客套,“姐姐独自打理这么大的花圃,每日里还要迎来送往一些挑花买草的客人,忙得应接不暇,妹妹今日还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
“不妨事。”她笑盈盈地拿过花房角落里的一篮还带着淤泥的莲藕递到我手中,“这莲藕是我昨日新鲜挖的,那池里的藕种都是我经过三年的培育,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良品种,口感鲜嫩,清炒凉调时质脆味甜,用来煲汤又软糯细密,妹妹既然喜欢,那这篮子莲藕就当作是姐姐的见面礼吧。”
那一篮子莲藕粗如婴儿小腿,主藕都有四到六节,长约一臂左右,就算是沾着淤泥也难掩藕身的洁白,看着着实是赏心悦目,招人喜欢。
只是她如此大方热情,倒给我整不会了。
原本是想帮姐姐抱不平,却不想抱回了一筐莲藕。
说不定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折腾,再加上我的胡说八道,让人家以为是我多么爱吃莲藕,爱到情不自禁,甚至不惜跳下荷塘变成泥猴子也要去摘莲藕。
“姐姐去过鄢陵县吗?”我抱着一篮子莲藕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问道。
“没有。”她茫然地摇头,倒不像是隐瞒说谎的样子。
依照今日的情形来看,彦亦清与姐夫常清应该都是与黄莺莺相熟识的,她既然都知道彦亦清是翰林院大学士,没道理不知道常清是鄢陵县县令。
瞧着人黄莺莺坦坦荡荡,不像是心中有鬼,可既然是正常社交,姐夫又为何鬼鬼祟祟,掩人耳目?
真是让人费解。
“怎么了?”
“哦没事,听说鄢陵县也盛产莲藕,可想来也比不上姐姐养得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