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
清露再次到访西院,对那位站在主屋檐下的公子盈盈一拜。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那少年公子的侧颜让她微微失了神。
的确太像了。
很久以前,住在这里的人。
只是那个人向来神采飞扬,言笑宴宴。
“公主殿下又有何事?”
穆寒微抬头看着天际的一抹云霞,冷冷说道。
“公主吩咐了,请公子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送公子归家。”
少年不敢轻易相信她的话,视线转向她。
“为什么突然放我走?”
“陛下要筹办冬林宴,公子乃是贵客,想必此时,宴请的帖子已经送到府中了。公子自然要回家去,好好准备一番。”
“何为冬林宴?在下又为何要去?”
“陛下要在一众举子之中为公主殿下择婿,便在琼林馆设下盛宴,谓之冬林宴。”
“若在下不愿前往呢?”
“穆公子莫要意气用事,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穆寒复又望向天际,不再讲话。
“其实公主她,也不希望穆公子前去。”清露徐徐开口,“公子出身穆家,与太后母族严家乃为姻亲,其中的利害,公子自然清楚。公主让奴婢提醒公子,冬林宴之时,请公子切莫为了家族利益强出风头,她不希望,再看到一个少年英才,如长平侯那般陨落。”清露的声音低了下去。
继而她转身离去。
已近亥时。
流云轻轻熄灭了卧房中的烛火,又查看了窗子,方才退了出去。
清露倚坐在屋檐下的雕花护栏之上,歪着头看天际时隐时现的一轮弯月。
听到房门关闭的动静,她轻轻问了句,“公主睡了么?”
流云摇了头,“她日日都不能安睡,只是躺下去安安神也是好的。”
清露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他们像吗?”流云坐在了清露身侧。
清露自然明白她所指,想了一刻,摇了头。
“可是府里很多人都说,远远看到他,都以为是长平侯回来了。”流云压低了声音。
清露再次望向天际,眼前浮现起风沙四起的茫茫大漠,那个少年一身玄铁戎装,策马立于千军之前。
他回首朗笑,意气风发,对她说,“清露,照顾好公主,今夜我必大破天狼铁骑,你们且备下美酒,待我归来与三军畅饮!”
那个时候,公主与自己,日夜忧心,每次传来紧急军报,都会惊惧万分。
她一直在想,如果有一日,长平侯辛归,身死沙场,她该如何告知公主。
却没料到,长平侯没有倒在刀光血影的战场之上,而是死在一帮乌合之众的山匪手中。消息传到京城之时,不仅公主不信,天下人都无法接受。
当今陛下派出了皇城亲卫,在山林里找寻了半月之久,秦统领带回了山匪的首级,却说找不到长平侯的尸身,只是在审讯时听闻,当日曾有人被追杀坠入山崖。
三年了,她与公主一样,日日希冀长平侯归来。
可惜,若他还活着,又怎会忍心让公主如此煎熬。
“他们根本就不像。”清露看向流云,“长平侯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豪爽仗义。可如今那位公子,文弱不堪,心机叵测,他根本不能与长平侯相比!”
“你说得对,只是可怜公主,自顾不暇,还想要顾全他的性命。”
清露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流云茫然看向四周。
万籁俱寂之时,寒夜之中,却隐隐传来了丝丝缕缕的竹笛之声。
二人屏息凝神听了一阵,确认了笛声的方位。
清露不由冷冷笑了一声。
“西院的这位怎么刚来了几天,就学会了夏博轩那套狐媚惑主的路子,半夜三更地扰人清梦!”
流云却是走入庭院又仔细辨认了一刻。
“你有没有觉得,这曲子……很是熟悉?”
清露怔了一下,忙起身走向卧房。
却已是来不及。
雕花木门由内开启,安汀身披一件狐裘,面色苍白。
“不要跟来。”
她留下一句话,走入茫茫夜色之中。
穆寒仍独立于屋檐之下。
只是当那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他放下了手中的翠玉笛。
长平侯的玉笛。
他知道,她听到笛声,一定会来。
“天寒地冻,还请公主屋内一叙。”少年公子语声恭敬。
他引自己来此,自然是有话要说,安汀默然走过她身侧,慢慢走入了屋内。
她已有两年不曾踏入此处,一事一物,入目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