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律当斩’和所爱之人的不断邀请之间,严凝终于还是败给了那双澄澈的眼睛。
干净的眼周,清晰明亮的眼白,纯黑的瞳孔明亮有神。眼尾向上翘起,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就算是男人,也得糊里糊涂地,自作多情起来。
何况那是她眷恋已久,魂牵梦绕的人的眼睛。严凝只觉得,自己仿佛就要溺死在这眼波里。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开始埋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王爷,随时可以取我的性命,犯不着陷害我。”
“严凝啊严凝,你的第二次生命都是他给的,怎么能去曲解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云天晓忧郁低沉的话语,击碎了她最后的防线,“有些事,沉在心底,郁结已久。严凝,或许你要笑我,”苦笑间,他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严凝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抽抽地疼痛。
“你来问我,我实在欢喜。我总是盼望你能多知道我,了解我。就像我愈发的想要了解你那样。你呢,严凝,你是怎么想我?”
他的话,像在严凝心头点燃一把火,烧的严凝无处躲藏,只能直面这真诚与热烈。她心一横,伸手取出圣旨,展开,细读,眉头越拧越紧。
云天晓假装抿茶,悄悄抬眼观察着,露出他人难以觉察的微笑。像一只狡猾的狸猫,舔着前爪,守在啄食的鸟儿身旁,伺机而动,况且,这食,还是他亲手撒下的。
严凝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她紧咬着下唇,还是不小心将一滴泪珠落到纸面上。所幸皇家所用的墨极好,并未晕开。她急忙用衣袖楷干,并未注意到,云天晓因此紧蹙的剑眉。
呷了一大口茶,抑住爬上脸颊的厌恶,云天晓起身,丝帕轻轻拭去严凝的泪珠:“怎么哭了?”
严凝抽噎着,想开口又被呛到,连声咳嗽。云天晓递上茶水,伸手帮严凝轻拍后背。被他触碰到,严凝全身的神经一下子都聚集过去,挤得火烧火燎。
含混不清地说:“圣上怎么能这样对殿下呢?”一开口,眼泪又奔流而下,索性把脸埋进手臂,痛痛快快地嚎哭。云天晓提着丝帕,想要为她擦泪,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手足无措。
这肆无忌惮地痛哭,是他从未有过,也从未见过的。
深宫里,是不会有人大哭的。
小宫女小官宦们,受了再大的委屈,只会在半夜,把脸埋进衾被里,悄无声息的流泪。谁要是发出了声音,被同屋听到,报告了管教师父、姑姑,少不了打一顿,撵出宫去。
妃嫔们更不会哭,皇帝还好好活着,妃子们嚎哭是大忌讳。自己落得封宫不说,娘家也要收牵连。
就连母后决意离开前,也仅是摩挲着他的头发,泪水如瀑,一丝声音都没有。
面对高悬在梁上的母后,云天晓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安静的流泪。宫里都说,太子殿下恭谨克己,胸有波涛而面如平湖,自有天子气度。
若是平时,旁人失态,云天晓会不着痕迹的迅速躲开,生怕沾染上粗俗的味道。眼下他无处可闪躲,只能僵在原地,听任严凝的嚎哭。
“她这是在替我哭啊。”这念头陡然出现在云天晓脑海里,他实在难以置信,用刀的人,怎么能和刀共情呢。
云天晓那精明的头脑,全然没有意识到,包裹在他心上的坚冰,正在迸出裂痕。
严凝哭声渐息,只有肩膀脊背,还在不时地颤抖。云天晓环抱双臂,悠然解释道,“身为先皇后独子,我一生出来,就是普王府里的世子。那时的皇帝,还是我的祖父昭圣帝,皇后是我父亲的生母,惠安后。”
“乾符元年,父王登基,择吉日告天地、宗庙、社稷,受以册宝,正位东宫,是为皇太子。当是时,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如父皇,顺理成章接掌皇位,除了我的母后。”
严凝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眼睛微微红肿,轻咬下唇,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韩家是我朝开国十七将之一,家传甚厚,战无不克,历任先皇无不依仗,外祖更是被昭圣帝称为定国柱石。前后十三代人驻守西北近两百年,可谓是我朝万里长城。”
云天晓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折起帅旗,搭在膝上。
“母后与父皇的联姻,最为时人称颂。手握重兵的武将,是父皇的岳丈,在昭圣帝看来,更多一重保障。在外祖眼中,还有另一重用意,就是盼望父皇荣登大宝后,能够诏令他回京养老。”
“直到我来到镇北关,才意识到这本是老人朴素的愿望。在这苦寒不毛之地驻守几十年,南望在京的家人不得聚,只有身死疆场做结局。”
“家人在京?现在的镇北将军,家小就在关城里啊。”
云天晓瞥了她一眼,颈上青筋暴起,“外祖谋反全家伏诛后,镇北将军改为三年一轮换,没有带兵的本事,也就毋须将家小留在京城为质。”
“从父皇登基起,外祖盼归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