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在玹拉黑的念头。
无论是当年十七岁告白失败时与他在练习室后门的狼狈相遇,还是稀里糊涂的酒吧重逢,亦或是他在背后推着秋千的初春夜晚,从来都不是姜北穗计划以内的合理设想。接二连三的意外并非不被允许出现在她生命中,可她宁愿和郑在玹干脆地酒后上床,也不想忽然深沉暧昧地试探起彼此的感情生活。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应该是她和郑在玹之间发生的事情。姜北穗不愿意仔细思考,更不知道从何答起,索性晾着他在一边。本来想着弟弟回了爱丁堡,自己在首尔住完这个季度的房屋合同,也抓紧时间飞回大英帝国算了,以后大抵就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她拒绝不了当一次土豪赞助的诱惑,误打误撞的还是被郑在玹抓个正着。
而他这会儿似乎兴致不高,没有从前她说两句他呛三句的气人架势,“嗯”了一声后又低下眼,摆弄着墨镜不接话。这幅模样差点憋坏准备赶他走的姜北穗,怎么今天同他讲什么都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别的事了吧?”
“还是有,但是我要酝酿一下再说。”郑在玹架起她那幅墨镜,太阳穴处瞧着有些紧绷,他顺手理了理鬓发,她再瞧着便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合适了。奇妙的是,姜北穗并不怎么心疼可能报废的时尚单品,并从他笑起来时的那对酒窝窥探到了危机:“要酝酿的话你就别……”
大概是过分急切的想离席的心思写在了脸上,姜北穗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郑在玹倏地扶着肩按回了座位。她正准备不顾一切地发飙,又只见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声音也格外有耐心:“就听一次吧,姜北穗,我以后可能也不会说了。”
诱引她妥协的奶酪,精心包装好的漂亮陷阱,郑在玹就好像是她贪嘴时粘在袖口、再清洗不净的黏腻糖浆。人之将死才有飞掠的走马灯可看,可姜北穗早了五六十年回顾她前半生的种种,由首张飞去韩国的机票一路闪到当下,郑在玹称得上是温柔牵住她手腕的瞬间。
他墨镜顺着鼻梁滑下去一点,漂亮的上目线撞进她眼里,郑在玹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其实并不常见,她却在理应滑稽的画面前完全笑不出来。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体内蔓延开来,浑身的感官都在与他对视的一刻被紧急调动,倒映在她瞳仁中的幕景如同被拉长的电影镜头。
下意识的拒绝已经涌到了嘴边,夏风吹起的鬓边碎发遮上了她过分清明的视野,短短的一刻分神罢了,姜北穗还是不可避免地错过了扭转局势的最佳时机。不过郑在玹本就不是能轻易被打断的类型,说着不着调的胡话也七平八稳:“那天在打歌舞台上,其实我比廷祐更早一点看到你。”
依稀有些放送结束时就收到他讯息的记忆,姜北穗意外顺利地抽出手,垂下眼默了默:“所以呢?”
“就是突然想到了,倒也没什么。”郑在玹似乎没意识到一句话险些叫她心脏爆炸,姜北穗这会儿正要松口气,又听他平静地叙述下去:“但是简单来说,虽然不知道你的想法,总归我现在不想继续和你做普通朋友了。”
……最终还是。
终于到了根本无法回避的环节,她疑心堆在脑海里的杂乱线团堵塞住了正常运行的神经中枢,不然怎么冒出句这般毫无杀伤力的辩驳:“拜托,我本来跟你也不是朋友,只能算是认识的关系吧……!”
“不用来挑我的字眼,也不用装听不懂。”轻描淡写地抛下个炸弹,郑在玹竟然还能自在地笑出来,讲话还是温吞柔和的:“你那么聪明的话,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韩语忽然变得绕口起来,姜北穗被他步步紧逼的攻势弄得哑口无言,答也不是,否决掉也不是。反观佯装乖顺半蹲在她面前的郑在玹,那对酒窝还碍眼地亮着,仿佛几秒钟前说出令她无端堂皇动摇起来的人不是他一般:“郑在玹,我……”
“你别急着答复我,慢慢想一想,不要再总是匆忙地做决定了。”她好不容易能憋出几个字眼从牙缝中挤出,又被他的起身毫不留情地打断,而本就头脑空白的姜北穗干脆也顺势停住。他低着头望她不语,半晌才伸手点了点太阳穴:“对了,墨镜先借我戴戴。”
没了需要回应的问题,姜北穗在他后退一步的动作里重获新生,活像一尾重新被放进水里的鱼,还有力气扑腾出几阵浪花:“租贷费用是一小时三十万韩币起步。”
“有点贵,那么以后应该不会有进一步的合作了。”已经走出几步的郑在玹微微偏过脑袋,仍旧应答如流:“嗯,不过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良心商家。”
这种时候又是一句不落下了,拐弯抹角地骂谁呢?姜北穗还探着脖子想争回去,用视线估量了遍两人间渐远的距离,又想起郑在玹如同一声惊雷的炸裂发言,最后还是悻悻地坐回去再不做声。
关系不好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持续性对她造成不可逆转的精神创伤啊。安静地抱臂复盘了半分钟有余,她想起来最终也没瞧见的消息,于是解锁手机准备看一眼被消息免打扰的这厮在到场前究竟发了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