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布能擦水,却擦不掉雨里的泥。如今那绣屏瞧着乌一块白一块,就同此刻邢苗硕脸上的表情一样难看。
各位掌柜想笑,却惮于老爷和大爷的脸色,憋着不敢笑。黎彪却没憋住,直言道:“胡掌柜的海城铺,是拿不出正经绣品了不成?竟拿这样的破烂糊弄老爷和三姑娘。”
胡涂为难道:“黎掌柜说得哪里话,我哪儿敢糊弄老爷?这绣屏是海城铺一早绣好的,就怕出差错,提前送来邢宅存在六爷那儿。谁知道昨晚明绣居漏雨,偏给这绣屏浇坏了,所以才是这副模样。”
“既然浇坏了,就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赶紧抬下去吧。”黎掌柜朝胡涂摆摆手。
“是。”胡涂听话带着伙计们下去,顺便朝七爷使了个眼色。
“爹爹!”邢裴突然站起来,“祥云坊的也给浇坏了,爹爹也不看了罢。免得黎掌柜也说我也丢人现眼。”
黎彪不敢吭气了,赶忙给邢裴赔不是。
“黎掌柜就事论事,老七别往心里去。”邢兰葳假装安慰道。
邢苗硕也跟着严肃看向邢裴,“裴儿,不许胡闹。”
“那好,我不胡闹,给你们看就是了。”邢裴顺势说道:“葫芦,把昨晚上的缎子拿过来。”
葫芦带着明绣居几名小厮,将掉了金粉的缎子捧过来,就放在院子正中,叫各位掌柜瞧得清清楚楚。
“这金线不是金线,是金粉泡的棉线。”邢裴依次走过各位掌柜面前,一字一句地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那金线从何而来,可当着黎掌柜和大爷的面,怎么说出口呢?
邢苗硕意识到事情严重,赶紧叫邱诚将那缎子取过来。
邢兰葳和黎彪也凑过来看,确是金粉。
“不可能。绝不可能。”黎彪第一个否定道。
邢兰葳瞧了眼黎彪急于否认的慌乱模样,心里反有些没了底,但眼下重要的不是哪儿出了问题,而是怎么把这问题压下去。
“这金线有问题不假,但七爷怎么知道这是扬城铺的问题呢?”邢兰葳问。
“还能是什么问题?”邢裴睁圆了一双眼,“祥云坊从没在别的地方买过金线。”
邢兰葳淡定一笑,“既如此,七爷不妨将祥云坊的账簿拿来,与大家瞧瞧。”
“为……为何?”邢裴蹙着眉,声音忽然小下去。平日里各铺的账各铺管,大爷和老爷轻易不查,大家多多少少都钻些空子。
邢裴也一样,免不了从账上拿些银子零花。
这些邢苗硕不知,邢兰葳却一清二楚。他更清楚邢裴不敢将拿账簿拿出来,这事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邢裴被他这一说,脑子已有些不转了,眼见就要败下阵来。
关键时候,邢兰云忽然道:“大哥与其查老七的账,还不如问问其他人。我看刚刚胡掌柜搬来的绣屏上,也有这样的金粉。胡掌柜,那一处的绣线是从哪儿来的?”
胡涂装作不知,凑近绣屏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摸着那金粉道:“这……这邢家绣坊的金线,不就是扬城铺的金线吗?”
众掌柜纷纷议论起来,这下更相信邢裴所言了。
邢苗硕瞧着一个个都不安分,示意大家先入座。随后又对邢兰葳小声道:“这事确是蹊跷,兰葳,你去查,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是。”邢兰葳答着,朝邢裴和邢兰云这边瞥了一眼。
往日这二人,一个蔫,一个傻,怎么今日都跟乱窜的精猴一样。
好在这事情是给压下去了。
邢兰葳正打算松口气,忽瞧见邱诚急急慌慌跑过来,到近处才道:“老爷,衙门来人了。说是……”邱诚瞥了眼邢兰葳,才将断到一半的话又说下去,“说是鉴湖竹家用了扬城铺的金线,出事了。”
“什么?”邢苗硕拍案起身,瞧着黎彪,浑身颤抖。
若但是自己家事便罢,如今事情闹到外头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邢兰葳扶住邢苗硕,也不自觉跟着发起抖。
事出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叫和顺备钱打点。
十几名官差涌进门来,一把擒住了黎彪。
黎彪这时候知道服软了,一边求官差一边求老爷大爷,见都不顶用,又求起在座的各位掌柜的。可谁愿意搭理这倒霉事呢?
一院子人,这时候倒像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邢裴瞧着,心里痛快极了,回头朝廊下的梁昭音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