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研究人员，能在条件好、底蕴浓、设备全的机构科研和教学，确实是一件幸事，研究若能有所进展，那更是利国利民，我们需要这些优秀的尖端研究者，走在科研的前沿，引领着我们的希望前进。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优秀的人都往高端的机构扎堆，机构水平越是水涨船高，人们越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加入其中。这样的结果是会形成一个金字塔顶，所有人都争着站在顶峰那只能容纳少数人的地方。而越往塔底，质量越差。
“这样的结构其实很不安全，因为它不牢固，优秀的基础研究员和工作者会越来越少，分布越来越集中，渐渐会出现中空的地方，引发塌方。学术的塌方和科研的塌方是危险的，越高精尖的领域越是需要每一个专业细节的配合，任何一个地方缺少一毫一厘的精准，结果都是差之千里，而很多的细节工作，其实都是许多默默无闻的基础研究员在进行。”
“榆大确实无法与沅大相比，但那里也集中着那个地区能培养出来的最好的研究员和教师，如果我也参与其中，把我从沅大和国外所学到的知识和技能与他们分享交流，让大家都能接触、了解、深入最新颖的设想、最前沿的成果、最精彩的碰撞，我们再一同教授给一届又一届的同学们，那在这个领域有可能会出现更多更杰出的研究员，研究工作也就更有希望取得突破。
“基础研究员数量庞大，分散在广袤的金字塔底，如果往上挤的优秀人才能够下来一些，扎根基层，如果有更多的优秀研究员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到顶级学府以外的学校，提升这些学校的专业水平和教学质量，用自己知识、专业、天赋和能力，带着那里的基础研究更上一层，更精一厘，积跬步以致千里，积小流而成江海，也许顶部的研究就能取得更快、更精、更细的突破。”
“所以我想回到榆湖，不仅仅是因为个人原因，我与本科的导师谈过几次，也参与过学校的会议，最终才与学校达成共识，让我回到榆大任教，作为申请国家科研基金的主要力量，着手将榆大的生命科学学科建设成国家一级学科，我想来榆大读书的学生，也能享有沅大学生所能接触到的东西。我会和学校、学院一起，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空调工作的嗡嗡声显得愈发突出，与吹出的冷气一道，遍布房间每个角落。
在气与声的交融里，陈教授因发怒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肖淮屿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此刻眼含期待地望着他学术路上的明灯塔和引路人，希望他能理解和支持自己。
良久，陈教授叹道：“终究还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但也没有再坚持什么，摆了摆手，让他回吧。
他看得懂陈教授眼中的惋惜，毕竟他是陈教授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他知道陈教授一直以来对学科再进一大步的憧憬，那种赋予他的厚望，也曾是他对年少失意的弥补，他用埋头科研深耕学术，来埋葬他人生的另一个梦想。
但现在，他的两个梦想，都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实现。
他的根，便是扎在那里了。
肖淮屿对着陈教授办公室的门，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有一串剔透的圆珠子，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因为要毕业的缘故，肖淮屿先前就退了租的那间小公寓，这次来是住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酒店里。
出了学校，肖淮屿没有打车，而是顺着中央大道缓缓步行。
身边都是刚吃完七夕约会餐的情侣，女生手上不是抱着各种各样的花束，就是拿着印着各种Logo的礼物盒，男生则牵着或搂着自己的女朋友，脸上洋溢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终于不再是孤单地羡慕别人了，肖淮屿嘴角浅浅勾起，虽然因为有事而没能陪伴在她的身边，但他一点都不着急。
这种稳定的安全的满足的感觉，真的很好。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正是心上的人儿。
她说：“谢谢你啊，肖淮屿。”
他有些迷糊，提前过七夕那天他也送了她礼物，她蹦蹦跳跳地说喜欢，也说了谢谢了，怎么现在又谢？
他是希望林繁不用对他这么客气的。
他不喜欢他们之间显得生疏。
他没有回复她，直接拨电话过去。
“谢什么？”
“大缺的事，是你帮忙把他弄走的，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你知道了？”
“嗯，我也举报他了，后来才知道不止我一个，好几个老师都没他咸猪手过呢。”
“你说出来啦？”肖淮屿有些吃惊，但声音里又尽是温柔，一如沅海热热吹拂着的夜风，“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不过也不用有太大压力，那不是你的错。”
“嗯，开始的时候有点社死，但后来其他人都说出来了，大家同病相怜，矛头就都指向大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