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身为首辅,算是实打实的朝廷重臣。都察院的一家之言自然无法定罪,在朱棣的特别关照下,他的“贪污”一案需要三司会审。
三司分别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汉王可以往都察院伸手,却没法同时贿赂这三个部门——他要是能如此为所欲为,那朱棣这个皇帝就真的白做了。
刑部与大理寺协查之下,给出的意见和都察院截然相反,甚至连都察院先前的证据都推翻了。
朱棣彻底来了兴趣,锦衣卫与东厂齐齐出动,拿住了在都察院做伪证的官员。
那官员没能抵挡住诏狱里锦衣卫亲切的伺候,半日没到就被撬开了口。
——“是汉王指使我的。”
再加上太医院传来的消息(一个姓秦的太医汇报,汉王居然想私下收买他,证据确凿),朱棣就是再偏心眼,也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图谋不轨、笼络朝臣的或许不是太子,而是汉王。
朱棣没有给汉王反应的时间,在太医院打来小报告的当晚,就把这个讨喜儿子叫进了宫。然后指着大明舆图,直接问他:“你想去哪一处封地?”
汉王朱高煦刚刚才得知贿赂太医的人被抓了,但他给那位的金银财宝不少,料想着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快被供出来。
他以为皇帝如今只是在试探,于是搬出了在从前无往而不利的说辞:
“儿臣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京城长伴父皇膝下,给父皇、母后尽孝。”
“朕再问你一遍。”朱棣却没有再接受他这番套近乎,语气森然地开口,“你到底,想去哪一处封地。”
汉王心里一惊,抬起头与朱棣的目光直直对上。
看清皇帝眼中的冷酷,他这才恍然明了,父皇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赶出京城,让太子风光独占了。
“……儿臣想去南京。”他很快就做出断尾求生的决定,几近哀求地望向朱棣,期盼他能对自己这个最爱的儿子手下留情。
南京是汉王生长的地方,当地势力盘根错节,却几乎都能被他拉拢。
让他去南京,就相当于让当年的燕王朱棣回到北京。
朱棣自己就是靖难起家的,对儿子那点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残忍地摇摇头,作出了判决。
“你去乐安吧。”
乐安离南京隔着无数重山水,离京城却不远。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风吹草动都会格外明显,汉王朱高煦谋反的难度会陡然增大。
将来某日,新皇或许会压制不住他,但仗着地利,派兵过去也能很快收服。
至此,朱棣当年靖难成功的先决条件,在汉王这处全部失效。
朱棣把从建文帝那处得来的经验,全用在了防范自己亲儿子的身上。
汉王或许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敢埋怨,也不敢多嘴。
在朱棣规定的最后期限内,他没再做多余的动作,而是把全王府的财物打包装箱,略显狼狈地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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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宫内。
百商把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悉数上报,晴雯听到汉王的下场,忽然想到了朱瞻基先前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若是汉王对杨首辅发难,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如今事实果真是这样,长春,你是不是会未卜先知啊!”
其实这个结果很好猜,因为汉王那脑子实在不怎么出人意料。
杨首辅为人低调,看着很好欺负,实则做事滴水不漏,谁碰谁死。
汉王却还以为他是解缙,不管不顾地撕扯攀咬,皇帝的大臣们又不都是吃素的,最终暴露的只能是汉王自己的底牌。
与此同时,也要怪汉王胆大包天,竟敢真的笼络太医——幸亏秦太医没给朱棣看过诊,不然他们二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汉王虽然输了,杨首辅却也不一定能赢。”朱瞻基又说道,“皇爷爷现在还没下令把他放出狱来呢。”
晴雯觉得他在谦虚:“这还不算赢?眼下藩王出京,陛下太忙了,应该只是把他忘了而已吧。”
“不管皇爷爷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杨士奇要重返朝堂都很困难。”朱瞻基说。
朱棣命令汉王出京后,自然不会把其他藩王留在京城,一个一个都安排走了。
眼下留在京城的只有太子,可以说储君之位已定,太子的位置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稳固过。
他的位置越是稳固,朝中的太子党就越是要避风头、避嫌疑——而杨士奇现在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他又是首辅,这嫌疑怎么避得过去?
怕是只有等太子登基那一日,他才能重在朝堂大展风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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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夏,京城藩王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晴雯的肚子开始显怀。
太子的地位在此时如日中天,皇太孙也终于忙碌起来,不能整日呆在景云宫内。
晴雯被他陪伴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