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三年,明帝朱棣彻底扫清北烈余孽,班师回朝。
抵京之时是三月五日,这日恰好是徐皇后的生辰,太子在坤宁宫内为母后祝寿,未能及时在城外率众臣迎皇帝回京。
——这可作了大死。
此时距离杨士奇在皇帝面前力捧太子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内,时刻跟在皇帝身边戎马奔走的人可是汉王。
在汉王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皇帝早就再次对太子起了不满之心。
当他对太子不满的时候,太子做得完美无缺都可以挑出错来,更别提这次太子自己出了纰漏,这简直是活腻歪了!
朱棣脸黑如墨,等太子和内侍匆匆来迟后,当着百官的面就开始痛骂:
“朕和汉王辛辛苦苦挥师北上,为的是谁?朕在外出生入死,你在京城倒怠惰起来了,一身肥肉比朕走时更甚!”
“你连军费都凑不齐也就罢了,现在连迎驾都做不好,如此废物,如何接手我大明江山?!”
被严肃父皇指着脸骂的这种恐惧,太子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他第一时间慌张跪地,皇帝的雷霆震怒仿佛真的雷霆一样落在他的脊背,辩解的话被压在喉咙口,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汉王昂首挺胸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太子瑟缩无能的模样,可惜太子正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得意的表情。
他真想把心里的话大声说出来:兄长,那些文臣都是看你好操控而已,所以才推举你的,你以为你真比我有能耐吗?
兄长,别霸着太子之位不放了,杨首辅力保你又如何,他执拗得过父皇吗?父皇看好的接班人是我,你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但他还保有一份理智,所以并没有开口,只是轻蔑地瞥了太子和群臣首位的杨士奇一眼,大摇大摆地驱马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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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给皇后依次献寿礼的众人还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赵王献上了自己的一副墨宝后,轮到朱瞻基献礼了。
他施施然站起身来,笑道:“请皇祖母随我来,我要献的寿礼有些大,您这坤宁宫正殿恐怕放不下。”
见徐皇后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随手把刚才献上的墨宝放在了一边,赵王妃看了眼旁边的夫君,阴阳怪气地开口:
“是什么寿礼,居然如此神秘呀?说来皇太孙近日瞧着总是春风拂面的,莫不是就是在准备这寿礼?”
——她就是在明知故问,皇太孙近来“春风拂面”的原因,宫里谁不知道?
三年前就有小道消息传遍后宫,称皇太孙有体虚之症,不能人道。而太孙妃晴雯三年来未尝有身孕,更是坐实了这个传闻。
而一个月前,皇太孙忽然去了城外的潭柘寺一趟,回来之后身上的病就不治而愈了,太子和太子妃喜上眉梢,还给东宫太监女官们发了赏钱。
这事大家私底下都明白,但毕竟事关皇太孙的隐私,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如今赵王妃却偏要上赶着找不痛快,太子妃闻言脸上立刻浮起薄怒,狠狠瞪了她一眼。
朱瞻基却装作没听见,根本理都不理她,径自在徐皇后身边指路,领着众人来到了后殿的空地上。
只见那里停着一辆拴着四匹马的马车,车壁上镶嵌着大块的透明琉璃,琉璃窗内还能看见织锦华美的帘子,车厢宽敞明亮,从外看着都十分舒适。
“这是八仙坊卖得最好的那一款玻璃窗车?”赵王让王妃闭嘴,自己开口道,“据说价值不菲呢,太孙今日真是大手笔。”
“我儿孝顺而已。”在他说出“奢侈靡费”四个字之前,太子妃张氏抢先笑着回了一句。
对赵王的言外之意,朱瞻基也是充耳不闻,只顾着跟徐皇后说话:“皇祖母,您可想登上马车试试?”
徐皇后欣然应允,扶着朱瞻基的手臂登上了车座,发现马车内部还铺了层厚厚的地毯,便是人摔在上边也没事。
太子妃在后头却有些担忧。
就算是配备了全新的玻璃窗,马车颠簸起来也是能把人颠散架的。更别提这马车还用了四匹马,可想而知跑起来会有多快……徐皇后也不年轻了,能受得住吗?
“请母妃安心。”晴雯适时在她耳边说道,“太孙自有计较,给皇后娘娘定制的这马车安稳得很,不会有事的。”
朱瞻基充当车夫,将车头调转到围观众人的反方向,小心地驱动四匹马。
这四匹良马都是晴雯那匹“踏墨”育出来的种,性格温驯、肢体健壮,加速很稳。
马车踏出坤宁宫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的宫墙已经模糊成一片虚线,但徐皇后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话,不由惊奇道:
“以前本宫坐马车时,无论底下垫了多少蒲草,只要稍微跑快些,牙齿就被颠得直打颤。这次怎么却这么稳当?”
因为蒲草容易被磨坏,减震还得看弹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