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愿望、仇恨,去冒着生命危险对抗凌氏。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换成他,他也不会帮忙,甚至还会早早和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划清界限。
他不难过。即便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疼痛感,也绝不是因为俞也不肯帮他。
而是因为在俞也心中,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李斯伸手去取酒壶,修长的指碰到壶上,击出极低的一声轻响。他低垂着眉眼,慢慢地给自己斟酒。
俞也从他的无言的神态中感到一丝轻浅的哀意。她没有深想,觉得他难过肯定是因为她拒绝帮他对付凌氏。
她肯定不会为他改变自己的决定,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好受。
所幸,李斯喝完一盏酒之后,很快面色如常地转而提起荀府中的其他琐事。俞也听他主动揭过此事不提,以为他已经放弃拉她入伙,暗自松了一口气。
次年夏季,兰陵大涝。
这一日又是暴雨倾盆。
李斯撑着伞经过荀府中的一片假山石时,被一只手抓着肩膀按在石壁上。
他抬眼,看到俞也神色冰冷地站在他面前。她来堵他时没有打伞,发丝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他垂眸瞥了一眼俞也抵在他颈前的匕首,很快收回目光,把手中的伞向她的方向斜了大半,挡住倾泻在她头上的雨水。
俞也此刻抵在李斯颈前的这把匕首,正是她和嬴政在邯郸暗巷中初见时,嬴政用来威胁她的那一把。后来在去秦国的路上,因为俞也身手比嬴政更好,嬴政认为这把匕首在她手中能发挥更大作用、就将它给了俞也。这刀很好,几年过去不见锈迹、锋利如初。俞也一直随身携带。
俞也第一次做这种事。如今她才能明白嬴政那时的心绪。那时候,若她不答应帮嬴政逃跑,嬴政真的会杀了她;而现在,她也是真的想杀了李斯。
她将削铁如泥的匕首横在李斯颈前,在他耳边冷冷陈述道:“你用我来勾荆轲入伙,让他和你一起造反。”
在两人周围,环绕的假山石隔绝了视线,喧嚣的大雨阻挡了声音。
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俞也依然挑了一个不会泄密的地方解决此事。
李斯看着俞也,想起去年与她在女闾门前初见的那日,也是这样下着暴雨。同样的暴雨,同样的青竹伞,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附耳低言。
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李斯笑了笑,居然坦然承认:“我告诉荆轲,凌氏管家一直想得到你。若凌氏不除,管家一定会再找到机会欺辱你。”
俞也:“你在骗他。我有武功傍身,管家奈何不了我。更何况管家早已忘了这回事。”凭凌氏在兰陵的势力,若管家还在持续不断地找她的麻烦,她不可能毫无察觉。唯一的可能,就是管家早把俞也这个旧猎物抛到脑后了。
李斯轻笑道:“是啊,我骗了他,利用他对你的关心则乱,让他和我一样成为亡命之徒。”
俞也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怒意灼烧。
李斯不仅骗了荆轲,也骗了她。他拉拢荆轲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他早在去年冬日那个她表示拒绝入伙的雪夜之后,就立刻着手把荆轲拉下水。他和荆轲等人已经暗中筹谋半年多,她居然毫不知情。如果不是因为荆轲一向为人坦荡、不擅长说谎,以至于被她看出端倪,很可能到了荆轲傻乎乎地跟着李斯去杀凌氏家主的那一日,她对此事依然一无所知、犹在梦中!
她一把扯下李斯手中的伞,粗暴地丢到一边。青竹色的伞面滚落在泥泞地面上,瞬间沾满了污痕。
俞也冷着脸将刀刃向李斯逼近。李斯察觉到她的动作,居然反而靠近她,主动迎向那道利刃。
俞也的第一反应是可笑。他以为,她真的不敢杀了他吗?
可是在逐渐贴近的两个人身体间,她听到一声极低的纸张摩擦声,从她的心脏处传来。
——是李斯最近写给她的信,信里详细讲解了荀况前几日刚发给他们的一篇文章。在得知此事之前,俞也特意揣着它,是想找机会认真学习的。
俞也眼前又闪过那个秋日清晨的碧蓝。
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作出反应,在李斯靠近的一瞬间极快退后了匕首。即便如此,锋利无比的刃口依然在李斯脖颈间划下一道细长的口子,像一条极细的红线勒在他颈间。下一秒,几缕鲜血从那道伤口中溢出来。
俞也看着那道伤口,意识到她根本不可能真的狠心杀掉李斯。而李斯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她的怒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惫。
她问李斯:“为什么?”
如果他实在想造反,甚至到了宁死也要推翻凌氏的地步,虽然她表面上心似钢铁,但只要他多来跟她说几次,时间长了,她未必不会动摇。为什么非要这样骗她?为什么非要这样利用她、利用她在乎的人?
李斯因被她用匕首胁迫的姿势